《公民凱恩》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41 黑白片 117分鐘
美國雷電華電影公司攝制
導演:奧遜·威爾斯 編劇:H.J. 曼凱維奇 奧遜·威爾斯攝影:格里格·托蘭德 主要演員:奧遜·威爾斯(飾凱恩) 埃維里特·斯勞奈(飾伯恩斯坦) 約瑟夫·科頓(飾里蘭) 喬治·科羅利斯(飾賽切爾) 多蘿西·科明戈爾(飾蘇珊)
本片獲1942年美國影藝學院最佳劇本奧斯卡金像獎
【劇情簡介】
黎明時分,猶如帝宮般威嚴的桑那都莊園的剪影,屹立在佛羅里達州海濱的一座山頂上。
攝影機鏡頭緩緩推近莊園的大鐵門,鐵門頂端鑲嵌著碩大的字母“K”。鏡頭穿過鐵門,推近宮堡式的建筑,又越過窗戶,逼近臥榻上一個垂危的白發老人。只見他雙唇翕動,喃喃地吐出“玫瑰花蕾”幾個字:他手上握著一個水晶球鎮紙,球心帶有雪花紛揚中的農舍景物——驀地, 手松了,水晶球滾落于地, “呯”然碎裂。
被人稱作“美國忽必烈”的報業巨頭查爾斯·福斯特·凱恩, 在76歲時孤寂地死去。
一組新聞紀錄片畫面,展示了凱恩傳奇般的生平, 一幀帶黑框的凱恩的照片, 占滿整個銀幕。各種報紙頭版通欄報導了這位權勢人物的死訊。解說詞稱:“凱恩的帝國在其昌盛時期,曾經控制著37家報紙,13家雜志和一個無線電廣播網。它是帝國中的帝國。”新聞鏡頭追溯了凱恩發跡致富的緣起,其后創辦《問事報》,涉足政界,成為風云人物。他曾兩度結婚,兩度離婚,一次是與總統的侄女愛米麗成婚,青云直上;一次是與“女歌星”蘇珊成婚,轟動一時。恰恰是他與蘇珊的桃色丑聞被揭露, 導致他在競選州長的政治生涯中一敗涂地,從此一蹶不振。在經濟大蕭條之后,“凱恩帝國”迅速走向衰落。到晚年,凱恩在桑那都莊園,深居簡出,孑然一身,直到病逝。
一家雜志的主筆若爾斯東,對這部倉促剪輯、止于皮相的新聞片并不滿意,便委托青年記者湯姆遜對凱恩生平作深入調查,并要他弄清凱恩臨終遺言“玫瑰花蕾”的真實含義,以揭示這個“美國忽必烈”作為人的真實形象。
湯姆遜訪問的第一個對象, 是凱恩的第二任妻子蘇珊,她現在是亞特蘭大城一家低級酒吧的歌女,年近50仍濃妝艷抹,但斷然拒絕接受采訪,一聲“滾出去”的逐客令,或許正隱藏著這位當年紅伶的人生痛楚。
在費城的賽切爾紀念圖書館,湯姆遜獲準進入檔案室,查閱了已故銀行家賽切爾未經披露的回憶錄手稿。1870年大雪紛揚的冬天,小凱恩年僅六歲。他母親經營一座家庭式膳宿公寓, 早幾年有個房客拖欠房租,便用一張廢礦井的產權契約作抵押,不料這個廢礦井后來被確認竟是富礦,凱恩一家頓時發跡。當賽切爾與凱恩母親簽署財產委托書時,小凱恩正在窗外雪地上堆雪人、擲雪球。凱恩母親將他連同財產托付給賽切爾,要送他去大都市受教育。小凱恩對于要他成人后做什么“美國最闊的人”毫不理解,不肯離開媽媽和這個鄉野小鎮,就用雪橇猛撞賽切爾。但他最終還是被帶走了,雪地上留下那副孩子玩耍的雪橇。凱恩成年獲得財產權后,便自作主張買下第一家報社,出版《問事報》。他公然與賽切爾作對,興之所至時還大談維護社會正義,假惺惺地要保護窮人不受大公司剝削(他擁有這家公司的巨額股票)。賽切爾手稿上寫著這樣的結語:凱恩只不過是一個走運的流氓,被慣壞了的、沒有責任感的無恥之徒。
在紐約《問事報》的摩天大樓里,湯姆遜會見了當年同凱恩合作辦報的總經理伯恩斯坦。這位猶太老頭回憶起1890年凱恩第一天接管報社的情景,凱恩年輕氣盛,不可一世。他主張制造轟動性新聞而不問事實真相確否,以此與《紀實報》爭奪讀者。但凱恩在向公眾發表的“原則宣言”里則義正辭嚴地寫道:“我要向本市居民提供一份日報,它要忠實地報導新聞……不允許有任何特殊的利益來干預這些新聞的真實性。”凱恩信奉實用主義,革故鼎新,從辦報而投身政治,還把對手《紀實報》的全班人馬拉進了自己的報社,甚至制造輿論鼓動美國卷入1897年的美西戰爭。他還懷著政治野心,實現了與總統侄女愛米麗的婚姻。至于問到“玫瑰花蕾”,伯恩斯坦則無法破解,只說,那或許是一個他愛過的姑娘,或許是“他失去的什么東西”。最后,伯恩斯坦建議湯姆遜去找凱恩的大學好友、后來當上戲劇專欄評論員的里蘭,并說此人對凱恩的私生活占有第一手材料。
在一家醫院里,湯姆遜終于找到了坐在輪椅里的里蘭。窮途潦倒的里蘭對他說,凱恩是靠權力來生活的,他是個蹩腳的辦報人,“他使自己的讀者得到消遣,但從來沒有跟他們講過實話”。他與總統侄女愛米麗純屬政治聯姻,其破裂是必然的:后來,他與歌女蘇珊邂逅,一見鐘情,干出“金屋藏嬌”的風流韻事。當凱恩投身政治、競選州長之際,其政敵蓋蒂斯便以“凱恩在愛巢中和‘歌女’雙雙被捉”的丑聞將他擊敗。凱恩為蘇珊修建了歌劇院,但天分有限的蘇珊首場演出便告失敗。里蘭撰文如實批評,說蘇珊不過是“一位漂亮的,然而是力不從心的票友”。這篇批評文章,里蘭因酒醉未能卒篇,由凱恩代筆完成。文章見報,里蘭旋即被凱恩解雇,他們的友誼也就破裂了。凱恩在政治與愛情兩方面均遭挫折, 自此,便隱居于桑那都如帝宮般的莊園。
湯姆遜再度訪問蘇珊, 蘇珊向他道出了內心的隱痛。那次芝加哥大劇院首場失利,蘇珊在絕望中吞服安眠藥,被搶救過來后,發誓不再登臺演出。在桑那都這座為她而建、極盡帝王豪華的大莊園里,蘇珊整日與凱恩相伴,猶如被囚禁在冷冰冰的墓穴里。她常常獨自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靠壁爐里的火取暖,以玩拼圖游戲消磨時光。一年年過去,蘇珊實在不堪忍受,終于憤而出走。臨行前,她對暴君凱恩吐出心中的憤懣:“我對于按你的意思來支配我的生活,感到膩味透了。”凱恩被激怒,給了她一記重重的耳光。蘇珊穿過層層深鎖的門,毅然離去,凱恩的晚景則愈發孤獨而悲涼。
最后接受湯姆遜訪問的是凱恩的老管家雷蒙,他敘述了凱恩生命最后幾年的經歷。蘇珊出走后,凱恩狂怒地砸毀了蘇珊臥室里的全部陳設,唯獨保留了那個帶有農舍雪景的水晶球。凱恩死后,桑那都莊園所有珍貴的東西都被拍賣,剩下的家什雜物則被投入爐火焚毀。當問到“玫瑰花蕾”的含義時,這位跟隨凱恩勞碌一生的老管家,也只能含糊地以凱恩暮年“腦子有些不正常”來搪塞。
湯姆遜依次訪問了五個人,得到五個不同的故事,但始終無法解開“玫瑰花蕾”之謎。湯姆遜的結論是:“凱恩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然后,又失去了這一切。玫瑰花蕾也許是他沒有得到的,或者是失去了的東西。不過,它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我不相信一兩個字能解釋一個人的一生。”
當湯姆遜和趕來搶拍“桑那都帝宮大拍賣”新聞的記者、攝影師一一離去時,卻見一個帶有玫瑰花蕾商標的雪橇被投進爐火,火焰一口口將它吞噬,煙囪冒出黑煙, 凝滯于天空。
【鑒賞】
40年代初,《公民凱恩》的誕生,在現代電影的凱旋門上綴上了第一顆輝煌的星辰,半個世紀過去,它依然不減其恢宏的歷史氣度和風格魅力。
毫無疑問,它是自電影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杰作之一,堪與《戰艦波將金號》媲美而給人以深刻的藝術啟示。
奧遜·威爾斯登上影壇的時刻,正值好萊塢電影王國發展的黃金時期,各種“類型電影”日趨成熟,如西部片、黑幫片、恐怖片、輕松的音樂歌舞片、“可令頑石落淚”的家庭情節劇影片等等,大都達于藝術的極致而流于程式化、刻板化,類型電影充其量只是保證觀眾以熟悉的方式獲得某種滿足,搭上一列逃避現實的銀色列車。恰恰在美國電影乍一顯露出故步自封、盛極而衰的兆頭的這個歷史當口,威爾斯以在廣播劇中制造了“火星人向地球宣戰”特號新聞的奇才,向銀幕奉獻了他的處女作:《公民凱恩》。
在好萊塢的歷史紀錄上,威爾斯被給予了絕無先例的“禮遇”,他與雷電華影片公司董事長簽訂的聘約上,準許他可以集制片人、編導演于一身,亦即創作的特殊權力和自由。這使得這個年方25而初出茅廬的年青人,得以最充分地施展其藝術才華,制作出這部無與倫比的杰作。
此刻,人們面對銀幕,絕不是搭乘一列逃避現實的銀色列車,而是直接承受著整個現代美國的矛盾及其壓力。這部影片是以美國億萬富翁、報業界巨頭威廉·倫道夫·赫斯特的生平事跡(包括他與女演員瑪麗恩·戴維絲的風流韻事)為原型進行創作的。赫斯特力圖阻止這部影片的發行(甚至提出以重金買下全部拷貝予以銷毀),并利用他所控制的100多家報紙,大造輿論,大肆詆毀;殊不知這場滿城風雨的新聞攻勢,反倒替這部影片做了義務宣傳。1941年4月9日,《公民凱恩》終于沖破壓力在紐約百老匯劇院和洛杉磯大使劇院同時向報界獻映,取得異乎尋常的成功。這個成功,載入史冊,儼然成為一個好萊塢叛逆者向傳統的挑戰!
《公民凱恩》的挑戰性,主要體現在它對傳統的電影審美觀念的大膽突破,它不屬于類型電影中的任一類型。威爾斯以開拓“新大陸”式的氣魄,創造出一種獨具新意的多視角的現代敘事結構。從凱恩之死揭開序幕,由年輕記者湯姆遜為索解“玫瑰花蕾”之謎而進行的采訪,引出五個人物不同的回述,這些回述,錯綜地呈現出凱恩人生歷程的不同階段以及凱恩性格的不同側面;而這五個回述,又分別帶有敘述者獨特的感情烙印(或憎或愛)以及他們各自不同的主觀評價。這樣,以情節的因果鏈作為主軸的傳統敘事模式便被打碎,時間序列也被打散,故事被分割成若干若斷若續的片斷,同一事件有時又從不同人的視角給予重述和剖析。正如奧遜·威爾斯所說:“關于凱恩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就像關于任何人的真相一樣,只能根據有關他的說法的全部總和予以推測。”這就給觀眾的思考留下了比較自由而寬廣的空間,而這恰恰正是《公民凱恩》這部影片在藝術的總體把握上最富于現代意味的特征。
影片開端,以有力的影像造型,突出了凱恩那垂危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同凱恩對于童年時期一些美好事物(雪花、農舍、摔碎了的水晶球)的懷念之間的藝術對比。這是凱恩之謎,也是貫串于整部影片的總懸念。湯姆遜采訪的對象,或者是對凱恩最有發言權的人,或者是同凱恩最親近、最密切或具有某種特殊關系的人。對于這些死者或生者的訪問——如已故銀行家賽切爾、報社總經理伯恩斯坦、專欄評論員里蘭、情婦蘇珊、老管家雷蒙,誰也未能對凱恩之謎作出明確的解釋。直到影片結局,在焚毀桑那都莊園種種廢舊物品時,一個凱恩童年時所珍愛的雪橇,帶著褪了色的“玫瑰花蕾”的商標,在爐火中被一點點吞噬。這最后被焚的雪橇,同影片開頭那摔碎的水晶球,遙相呼應,暗示出凱恩在生命終結時,他所不能忘情的仍然是童年時一些純真的事物,揭示出凱恩內心深處尚未泯滅的“人性”的回光返照。影片以含而不露的藝術筆墨,將現代社會問題提升到人性異化的哲學高度,深刻地呈現出凱恩性格的巨大矛盾:被資本煽起的貪婪、專橫同人性之間不可調和的對立。凱恩臨終時呻吟般吐出的“玫瑰花蕾”幾個字, 顯示了這個被資本巨富、政治野心以及極端自私的愛情占有欲驅趕著走完了自己人生歷程的老人心靈深處的凄苦。這一切, 由于是通過不同的人物關系,一層層披露出來的,因而顯得豐滿而厚實。美國電影理論家D·鮑德威爾曾指出:《公民凱恩》包孕著巨大的歷史矛盾,它最初的片名就叫《美國》,它所描繪的矛盾“就是整個那個國家的回響”,因而使銀幕形象具有“一種嶄新的沉思的濃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將《公民凱恩》譽為一座“現代電影的紀念碑”。
《公民凱恩》的挑戰性,還體現在它對電影語言及其視覺技巧的銳意革新上。影片中系統地運用了“景深鏡頭”、長鏡頭段落、運動攝影、音響蒙太奇、帶天花板的背景處理等,這些視覺技巧的大膽嘗試,正是為了把環繞于凱恩的這個捉摸不定的、陷人于異化的世界藝術地呈現出來。在凱恩的童年,當賽切爾正同他的母親在屋里商談財產委托事宜時,透過窗戶則可以看見小凱恩在雪地嬉戲的身影,這個縱深透視的畫面構圖,顯然揭示了前、后景之間的某種內在聯系,隱喻著財富對凱恩純樸的童年生活的侵蝕;而在凱恩的暮年,蘇珊憤而出走之后,孤獨的“暴君”在桑那都豪華而空蕩的大廳里,孤寂地、緩緩地踱著步,大廳四周的鏡子,映現出凱恩的龍鐘老態,隨后他來到走廊上,那一重重的鏡子,便同時映現出他一重重的身影,這一著名的“景深鏡頭”,造成同一畫面上前后景的重疊,仿佛借喻著凱恩人性被扭曲的歷程。威爾斯運用“景深鏡頭”,就這樣成功地把再現性的紀實手法和表現性的寫意手法融合為一體了。
這部影片的影像結構及其對長鏡頭段落的運用,含有一種總體的藝術把握,充滿內在的撞擊力和象征意味。“凱恩之死”——作為開端,攝影機從桑那都莊園之外向內推,采取緩慢而沉穩的節奏,穿過帶“K”字的大鐵門,撞上一塊“禁止入內”的木牌,仍然不停地向前推進,這就構成一種要探索這個“美國忽必烈”靈魂隱秘的強勁動勢。接下來是一組長達八分半(125個鏡頭)的新聞紀錄片,膠片有劃道,顆粒也粗,用這種“片中片”的形式,對凱恩生平作一綜述,以渲染凱恩這一藝術形象的絕對真實性,正如《星際戰爭》(廣播劇)使聽眾相信火星人侵犯地球是確實的新聞一樣,可謂異曲同工。影片結尾是“雪橇被焚”,攝影機從桑那都莊園之內向外倒退(與影片開端構成逆向運動),穿過大鐵門,“K”字在月光下顯得分外醒目、孤寂、清冷,最后,再度出現帶鐵蒺藜的鐵欄桿,上面掛著一塊牌子:“私有領地——閑人免進”。這里,首尾相銜,形成一個嚴謹、卻并不封閉的環狀構架,五個被訪問者的回述則被含納在這一環狀構架之內,縱橫交錯,互為發明,那貫通其間的“玫瑰花蕾”的細節,則被賦予一種嘲諷、雋永的象征意味。這里人們還不難發現,威爾斯對長鏡頭段落的使用是極為偏愛的,這對巴贊后來的長鏡頭理論的形成,無疑提供了重要的啟示。巴贊論證說,《公民凱恩》所運用的長鏡頭段落,絕不是倒退到了梅里愛、澤卡和弗亞德時代的“靜止鏡頭”(或稱樂隊指揮視點鏡頭),它是電影語言演化過程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步。在與雷諾阿的電影作了比較之后,巴贊指出:“但威爾斯的貢獻卻強勁有力、新穎獨到,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認,它們都震撼了電影藝術傳統的大廈。”
《公民凱恩》的挑戰性及其藝術開拓,顯然具有一種永久的魅力。
本片在英國《畫面與音響》雜志多次邀請國際知名影評家評選“世界電影10大佳作”的活動中,1962年、1972年、1982年均名列第一;1977年美國電影學會評選“美國電影10大佳作”中本片名列第二;1987年美國為紀念好萊塢建立100周年舉辦的“美國10大佳片”評選活動中本片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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