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90 彩色片 125分鐘
日本黑澤明獨立制片公司/美國華納兄弟影片公司聯合攝制
編導:黑澤明 攝影:齋藤孝雄 上田正治 主要演員:寺尾聰(飾年輕人) 倍賞美津子(飾母親) 原田美枝子(飾雪女) 笠智眾(飾老人)
本片獲1990年日本《電影旬報》十佳影片評獎的第四位
【劇情簡介】
本片由黑澤明的八個夢組成。
第一個夢:“太陽雨”
一個五歲的男孩坐在屋檐下,他在看下雨,陽光透過細雨射出了微亮的光線,小男孩好奇地望著天空,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下著雨還出太陽的天氣,房門里邊傳出了媽媽的聲音:“你可千萬不能出去啊!在下雨出太陽的日子里,肯定有狐貍要嫁娶的,她們不愿意給人看見,誰看了會倒霉的。”
小孩沒有聽媽媽的話,他悄悄地走入杉木樹林,樹林深處的神社隱約可見,小孩慢慢地走著,他好像聽到了笛子和大鼓的聲音,他想一定是神社有祭典什么的,便朝那邊走去。
透過樹的縫隙,小孩似乎看到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晃動,他害怕得發抖,想跑回家去可是他的腿已無法走動,就像被繩子捆住了似的,他定睛望去,那白色的影子原來是兩個提著燈籠的男人,他們的腳步和笛子大鼓聲很合拍節,在他們的后邊是身穿禮服的新郎和新娘,小孩立刻明白了……這是狐貍娶親哪!他們的打扮和人完全一樣,后邊跟隨的親友們也都穿著講究,他們跳著奇怪的舞步,還邊跳邊向四周窺視,小孩驚呆了,他發現這些穿著華貴服裝的都是狐貍,于是拔腿朝回家的路奔逃。
小孩看見站在家門口的媽媽,她正嚴厲地向他喊:“你去看狐貍娶親了吧?這可不應該呀,像你這樣的孩子不能再回家了!”小孩站在太陽雨中哆嗦著,媽媽又說:“剛才狐貍來了,他發火了,留下這把短刀就走了,他要用短刀殺了你,我說讓你去請求他原諒,如果他能原諒你了才可以再回家來。”說完便把門關緊了,小孩大聲喊:“狐貍的家在哪兒?”“像這樣的雨天一定會出虹的,狐貍的家就在虹的下邊。”
小男孩走向夕陽下的原野,他一邊哭著一邊向四周張望,這時,一條在遠山上映出七彩的長虹像一座天橋架在山頂上,小孩懷抱短刀向那里跑去。
第二個夢: “桃園”
在一間寬敞的有日本古典設施的房間里,五層的陳列柜上擺滿了身穿和服的娃娃,借著天棚上垂下的燈光的照射,娃娃衣服上的帶金飾的綠絨閃著亮光,女孩們在榻榻米上玩著過家家的游戲,這是日本傳統的女兒節。
一個小男孩端了一個盤子走進來,盤子里裝著六個糯米團子,姐姐接過盤子,然后把糯米團子分給女孩們吃,盤子里的團子還剩一個,男孩奇怪地問姐姐: “剛才不是有六個人來么?怎么現在只有五個?”姐姐說: “沒有哇,你弄錯了,算了,剩下一個你自己吃吧!”可是男孩不肯吃,他說明明是六個人怎么會少了一個呢?是有人回家了么?他又向隔壁的房間里望了一下,果然有一個女孩就在插著桃花的花瓶旁坐著,男孩脫口而出:“原來在這兒!”女孩們也向那邊望去卻什么也沒看見。姐姐說:“沒有人呀,你又發燒了吧?”男孩執意說:“我沒發燒,那個女孩是誰?”說話間那女孩向門外走去,男孩也緊跟出去,姐姐在后面喊: “你到哪去? 不要出去!”
男孩來到竹林,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在竹林深處時隱時現,男孩緊緊跟著,走出竹林女孩就不見了,但見在梯田上排列著很多人,他們穿著和女兒節時擺設的人形娃娃一樣的服裝,原來他們是花仙。男孩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其中的一個男人問男孩是干什么的?其他一些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向男孩責問:“為什么你折了這里的桃枝?”“女兒節就是桃花節,是桃樹的節日,桃枝是桃樹的命,桃樹被折,她們在哭泣,你也吃不到桃子了。”男孩聽了這些話后立即大哭起來,并大喊著:“不對,桃子是在商店里買的。”“可是開花的桃樹是能買到的么?”男孩明白了,他說因為自己喜愛桃花才摘了回去,現在心里很難過。花仙們看到男孩是真誠的,于是原諒了他,并決定為他盛開一次桃花。悅耳的古樂奏起,花仙們翩翩起舞,每一棵桃樹都開滿了桃花,男孩猶如進入了仙境,他破涕為笑,剛才的恐懼心理完全消除了。
在花叢中穿紅衣服的女孩又出現了,男孩趕忙追去,可女孩又不見了,男孩怔住了,原來他孤身一人站在被砍折得荒蕪的桃園中。
第三個夢: “暴風雪”
在暴風雪中,有四個人正往山上走去,他們緊緊抓住纜繩頂著卷雪烈風艱難地移動著腳步,從他們臉上的胡須能看出他們已出發好幾天了。天漸漸地暗了下來,不安的心情使他們表現得很煩躁,還互相埋怨。有的說是因為出發太晚了,才碰到這倒霉的天氣,領頭的卻說并不晚,才11點鐘,另一個人說,你仔細看看是手表停了吧?有人懷疑走的路線不正確,也有人說就要到達山頂的帳篷了。不管怎樣,他們畢竟已疲憊不堪,有的人滑倒了再也不想起來,別人激勵他說:“這點風雪就給壓倒了,還像個山里人么?”領頭的下決心讓大家休息一下再繼續前進。不過他說千萬不能躺下,否則會凍僵死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個蜷成一團的人幾乎被雪掩埋,誰也不知道別人是否還活著,只聽得有人在低聲咕嚕著:“不能……不能睡著……要死掉……”,可是,他們都還是睡著了。
一個身穿閃閃發光和服的女人隨著風雪飄然而至,長長的頭發在風中亂舞,她動作輕盈地將閃光的絲綢蓋在人們的身上,溫和地說:“雪是暖和的……冰是熱的……”雪女唱著動聽的歌在四個人周圍輕柔飄去,她的面孔由年輕美麗變得丑陋可怕,四個人在朦朧中欲起不得,都已身不由己,忽然一陣雷鳴,女人消失在風雪中。
四個男人奮力鉆出雪堆,異口同聲地說:“快起來聽,起來聽!”陽光從云層的縫罅中射向雪山,在依稀可見的山頂上已現出了帳篷,從夢中醒來的四個男人在陽光下奔向山頂去了。
第四個夢:“隧道”
黑夜,一個身穿舊軍服頭戴“戰斗帽”的人向前邊的黑咕嚨咚的隧道口走去,他腳上的軍官長靴發出咔噔咔噔的聲音,在這黑路上顯得格外清楚,但他邁出每一步都顯得很艱難。他是個復員軍人。
突然,從隧道口竄出一條黑狗,這只酷似軍犬的狼狗,舌頭吐露在外邊,時而把牙齒也露出來吼叫,做著要撲向復員軍人的姿勢,復員軍人好像怕這狗叫,他停下不動,狗并沒撲過來,人與狗對峙了一刻鐘,那狗的兇氣似乎無處可用便轉了個圈向隧道里跑去。復員軍人想,如果自己后撤向回跑的話,那狗一定會再追來,他索性跟著狗走入了隧道。
走出隧道,復員軍人向后邊看了看,除了黑洞洞的隧道口外什么也沒有,他松了口氣剛想邁步時,眼前發生的事使他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士兵站在他面前,士兵說:“中隊長閣下!”“你,是野口上士?”“正是,我本來是戰死了,可是我認為我并沒死,因為我離開隊伍后還回家吃了母親做的粘糕團子呢!我記得清清楚楚。”復員軍人說:“在你斷氣之前是說過這些,這是你在彌留時作的夢啊!你說的那么生動,使我至今還記憶猶新,不過,你說完之后五分鐘就咽氣了。”士兵又說可是父母親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已死了,他們還等著他回去呢!復員軍人說:“你的確是死了,真可憐,你是死在我的胳膊上的。”上等兵不作聲了,他轉身走向隧道去了。復員軍人心中難過得想哭,不過在他還沒哭出來的時候,聽見隧道中傳來列隊的步伐聲,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小隊的軍人在少尉率領下走出了隧道,少尉口令向中隊長敬禮,并報告:“第三小隊全部回來了,沒有任何意外。”復員軍人立即以軍官口吻向他們講下述的話:“很抱歉,活下來的我,真沒臉見你們,你們全軍覆沒的責任全在我身上,我逃避了自己的責任,說戰爭是不能講人性的,我卻自己當了俘虜,這種滋味并不比死好受,今天見到你們,我真想當時應該和你們一塊死,請你們相信我,你們的怨恨我能理解,因為戰死毫無意義……可是,像我這樣流浪又能怎么樣呢?求求你們,回去安息吧……”小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過了片刻,復員軍人親自發出了口令:“第三小隊,向后轉,齊步走!”復員軍人的口令像哭喊一樣。第三小隊整齊地走入隧道,聲音逐漸變小……
軍犬又從隧道口竄了出來,舌頭吐露在嘴外,時時發出吼聲,凝視著復員軍人。
第五個夢: “烏鴉”
一個青年畫家背著畫板站在河邊的土崗上朝正在河邊洗衣的農婦們喊:“喂,請問梵高的家住在什么地方?”從農婦的服裝上可以認為這里是一個19世紀法國鄉村。其中一個農婦轉過頭來回答說:“他剛過橋到那邊去了。”這畫家道謝后便向橋的那邊走去,農婦又朝畫家喊了一聲:“你可得注意點,他是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
青年過了橋,走入一片畫板組成的風景區,畫板上盡是些房屋、田野、樹木和草地、這畫平淡無奇所以沒有引起青年的特別興趣,他繼續尋覓著名畫家梵高的蹤影,走出畫板組成的間壁后,進入了草地,原來梵高正在寫生,他的模樣很奇怪,頭纏繃帶,耳朵也被蓋了起來。梵高見有人來看,就說他正在畫自然風光,青年仔細看了一下周圍覺得并沒有什么特別可畫的,梵高看出了青年的疑惑便對他說:“構成畫的景象并不一定是美的,可是,專心去觀察時,一切自然的東西都是那么美麗,那時我就會忘記了自己,而自然的東西就會像夢一樣朝我走來,我等待自然把我吞掉,這樣畫就完成了,但要想獲取它并不容易,所以我要拼命地加油干,就像火車頭一樣不停地前進。”青年看到放在梵高畫箱上的梵高自畫像,從這畫像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一輛火車頭在前進,火車的活塞和車輪在畫面上出現。
梵高關起了他的寫生集,背起繪畫箱,他說自己畫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青年忙問他是不是受了傷?梵高指著自己的耳朵說:“昨天我為自己畫像,總畫不好耳朵,我就把它割下來扔掉了。”青年表現出很痛心的樣子,梵高向天空望望,說這太陽迫使他抓緊時間去畫,顯然他對青年人對自己的干擾已不能忍耐,背起畫箱向遠處走去。
青年在畫著草地的屏風中走來走去,他再也找不到梵高的蹤影,剎時,青年發現自己此刻站在美術館里面對一張梵高的原野油畫,他醉心于賞畫,耳邊似乎同時響起了火車的汽笛聲。
第六個夢: “紅富士”
一青年走在人群當中,男女老少都十分惶恐而沒有目標地走著,青年不知何故,便問:“發生了什么事?”沒人顧得上理睬他,他只好隨著人流走著,跑著,前面一道欄桿擋住了前進的人群,原來前面就是富士山,但是它已失去了往日美麗的景觀,在它的周圍滾動著像原子彈爆炸產生的蘑菇云一樣的紅色溶流,一聲聲如同地震般的轟鳴也同時響了起來,人們進退不得,亂成一團。有人在喊:“富士山噴火了!”有人又喊:“比那更可怕,是發電廠爆炸了!是原子發電廠。”原來這個發電廠有六個原子爐,現在正一個接一個地爆炸,恐懼和驚慌的人們已不再亂跑,他們遙望著富士山狂叫起來。一個男人喊:“日本國太小了,無處可逃啊!”一個女人叫:“跑也沒有用,不跑也不行啊!”
青年人幫助一對夫婦抱著小孩來到海邊,此時他們發現其它的人們都不知去向了,男人指著海說:“他們都已進入海底,我們也無處可跑了”他說,“我就在這個發電廠工作,放射物質來到這里只是早晚的事,看見了么?那紅色黃色的帶放射線的光輻射,會使人體的骨髓、生殖腺、血液遭到破壞,那就是癌癥,人們就會變成傻瓜。所以死神已向我們走來,誰也毫無辦法。”女人緊緊摟住自己的孩子說:“大人倒也無所謂了,可是小孩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呀!”
在一片哭叫聲中,一種奇異的霧漸漸向這邊襲來,母親們用手指捂住孩子們的口鼻,人們在紅色的霧中掙扎,吼叫……
第七個夢:“鬼哭”
一個年輕人在荒蕪的土地上走著,這時沒有草木,更沒有一點綠色,是深灰色的世界,他走在紅色的砂巖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前方出現一片霧,霧中隱約地現出了一個怪物,被長長的頭發披散的身上掛了幾片類似布條的東西,他嘶啞著聲音向年輕人問:“你是人么?”年輕人嚇得往一旁躲閃,這個怪物卻窮追不舍地湊上前去,年輕人被嚇得進出一句:“你是鬼。”怪物歪著頭說:“是呀,我以前可是人來著,告訴你,從前這一帶可是花園來著,被氫彈氯彈那些玩意兒弄成了這樣,你看那邊最近開了些奇怪的花。”年輕人好奇地跟著那怪物走去,在霧氣中出現了一些高大的植物,樣子很像蒲公英,怪物告訴年輕人這是蒲公英變成的奇怪東西,他說在花的周圍都是人類搞的放射物質,那些混帳的人們把地球弄成了這樣,把鳥弄得剩下一只眼睛,魚身上長出了毛,他自己的鬼怪形態也是受了放射線的危害。年輕人又好奇的問:“你吃什么食物呢?”怪物說:“哪還有什么吃的?我們只有靠互相吞食才得以維持。”他又說:“現在人們對糟蹋物質毫不在乎,我以前是種田的,我曾把裝牛奶的車推到了河里,還讓洋蔥和土豆都爛掉,因為賣不上好價錢,現在死不了,又餓得難忍,都是報應啊。”鬼怪引著年輕人向前走,年輕人聽到一片怪叫,原來有一大群鬼怪在哭嚎,他們的頭上都長著角,這些角都是癌,他們欲死不能,活著受罪,年輕人再也聽不下去,他不知應該怎樣才能避開這難以忍受的世界。
第八個夢:“有水車的村子”
風和日麗的日子,一個小伙子來到一個美麗的村莊,這里有潺潺的小溪,小溪兩邊盛開著各種顏色的花朵,連接小溪兩岸有一座小橋,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幽雅恬靜,小伙子十分高興,此時,有五六個嬉戲的孩童從他身邊跑過,他們都穿著很講究的刺繡衣服,還有禮貌地向小伙子問好。在小橋的另一端的岸邊安放著一塊長方形的石板,孩子們過橋之后,都在河邊摘一束小花放在石板上,小伙子追隨著孩子們的背影走過橋去,這里并列著許多水車,原來這里是用水磨粉的磨房。一位長須老人坐在磨房門口在修理什么。小伙子走上前去致意,老者因為耳聾,起先沒有反應,小伙子便大聲說:“您好嗎?”老者發現了他,便也和氣地回答:“嘿,你好!”經小伙子詢問,老者告訴他這里是水磨坊村,村里并不住人,人們都住在另外的村子里,小伙子看到在磨房下放著一盞煤油燈,便問: “這里沒有電么?”老者說有蠟燭和油燈,我們從來不用“電”那玩藝兒。小伙子又問用什么燒飯取暖呢?老者說主要是用枯木,好的樹木不能砍,它們會長成森林,另外,牛糞也是很好的燃料,二人交談的同時,老人一直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計——原來他在修理舊的水車。小伙子的各種問題使老人打開了話匣子,他侃侃地說起來:“我們這里依然保留著古代的生活方式,一切都靠自然,如今的人們忘記自己也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他們對自然隨意糟蹋,特別是一些學者,可能是腦瓜太好使了,對自然毫無感情,他們發明這,發明那,他們不知道自然界被破壞了,連自己也得毀掉。空氣被污染,水被污染,甚至也污染了人的良心。”小伙子在老人間歇時又插問一個問題:“請問,那些小孩在橋頭的石板上放花是為什么?”老人回答道:“啊!那是我去世的父親告訴我的,從前有一個過路的人因病走到那兒就咽了氣。大家覺得他很可憐就把他埋在那兒,放了一塊石板當墓,放了一些鮮花。這個習慣就一直延續到現在,村里的人經過那里都要放上鮮花才走。”小伙子聽了這些話很受感動,他好像還想跟老人談下去,可是遠處傳來了有東方特色的音樂,小伙子問老人今天是節日么?老人說: “不,是出殯的,你奇怪么?其實,出殯是應該慶賀的,一個人很好地生活很好地勞動,辛苦了一輩子,他死了,人們就向他祝賀,當然小孩除外。不過我們這個村里的人,都是按自然年齡去世的。今天的葬禮是為一位99歲的老太太做的,所以我若不過去是失禮的,說實在的,她曾經是我初戀的情人,后來她嫁給了別人,哈……”老人邊說邊走進小屋拿了鈴鐺出來。小伙子忙問: “請問您多大年紀?”“我么? 103歲,也許我是已經該結束人生的年齡了。不過,人們常說人生是痛苦的等等,其實那是裝腔作勢,坦率地講,活著多有意思啊!”
熱鬧的葬禮樂聲越來越近,一隊送葬的隊伍由遠而近,人們穿著當地的民族服裝,五光十色,雖說算不上多么艷麗,但可以想見是節日穿的,他們在整齊的隊伍中邊走邊跳著舞,小孩們不時地向地上撒著花瓣,那103歲的老人也順勢走入行列,他搖著鈴鐺也跳起舞來。這時可以看到由幾個男人抬著的棺材走過來,這是由各種花布裝飾的木箱,絲毫不像棺材。人們的面孔平靜而開朗,并沒有悲哀的表情。
送葬的隊伍漸漸遠去了,小伙子站在道邊,心中感到一陣輕松,臉上現出了微笑,他轉身走向小橋的方向,看見許多蝴蝶飛舞在橋頭的石板上邊。于是自己摘了幾束野花放在石板上。
【鑒賞】
《夢》是黑澤明在拍完《亂》相隔五年之后推出的作品。影片由黑澤明自己編寫的八個短篇組成,是一部與黑澤明以往作品風格迥然不同的影片。自1943年,黑澤明的處女作《姿三四郎》問世以來,在50年中他共拍了30部影片,《夢》是他的第28部作品。影片的八個夢幻故事都是以第一人稱“我”做為主要角色來敘述,每個故事中都有一個鮮明的主題。黑澤明有自己的理論,他說主題這東西,如果不加粉飾地把想說的都說出來,或先定好主題然后再拍攝,就不會拍出有趣的作品,觀眾就會離你而去,主題這東西,應該讓它自然流露,才能給觀眾以樂趣。可以認為,這正是黑澤明對自己藝術實踐的精辟的總結,也是本片取得成功的原因。
《夢》的劇本構思產生于影片開拍的兩年之前,黑澤明說自己本來是拍長篇的導演,由于他感到有些事情只有通過短篇才能表現,所以迅速寫出這個由片斷匯集的劇本。他說當時自己并沒有考慮主題,只是把對當今世界的看法很自然地拍出來。看過影片之后,我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夢》正是黑澤明這位80高齡的著名導演對自己人生觀的概括。
在“太陽雨”和“桃園”兩個夢里的“我”是同一個男孩,兩段朦朧的夢境表現了童心的純真,好奇和善良。“太陽雨”中的“我”背著母親偷偷地去看了“狐貍的出嫁”,后來只好帶上短刀去找狐貍道歉。母親說狐貍的家在虹的下面,“我”不顧一切地跑向花草茂密的原野,遠遠望見了跨在兩座山之間的七彩長虹,鏡頭把人們帶入一幅寬廣的油畫似的大自然中去,這正意味著“我”的精神世界的變化,預示了童稚的心走向成熟,走向美好的世界。“桃園”中的“我”在代人受過之后享受了一次觀賞滿園桃花盛開的獎勵。花仙們斥責有人折了桃樹,以后再也不會開花了,“我”為別人摘了桃花而哭泣,花仙們便隨著歡快的樂聲翩翩起舞使滿園桃花盛開,鏡頭讓“我”站在桃花叢中歡笑。導演再一次表現了大自然的美麗和她對人類的哺育之情。
在黑澤明的作品中幾乎找不到描寫戰爭題材的影片,只有在他參加編劇的影片《在黎明時刻逃亡》中,表現了軍隊內部的暴力行為。片中描寫戰爭中有的軍官成了虐待狂,而被虐待的士兵臨死還不懂得憎恨上級。在“隧道”這個片斷中,黑澤明深刻地表現了戰爭留給人們的難以醫治的心靈創傷和折磨。片中當了俘虜而存活下來的中隊長“我”,經常處于心靈被譴責的痛苦之中,一個士兵的幽靈來到隧道口對“我”說:“‘我’認為我并沒有死,我記得回家去了,還吃了母親親手給我做的餅。”“我”不得不告訴士兵他是中彈以后死去的,就死在自己的臂腕上。幽靈悲哀地說: “我的父母還等著我回去呢!”“我”不得不向戰士們的幽靈懺悔,“對不起,我沒臉見你們,你們的死我是有責任的……我是個膽小鬼,我把造成你們的死的罪責全部推到不正義的戰爭方面去。可是當俘虜的日子真還不如死了痛快……請你們回去安息吧……。”黑澤明用隧道來比喻“我”的心境的陰暗。一個當了俘虜才得以生存下來的下級軍官,他膽怯地出入隧道,一條惡狗還時時威脅他,他只能戰戰兢兢地不斷地忍受著良心的折磨。雖然在短片中表現的是一個下級軍官的苦痛,但也同時表現了那些無辜的死于戰爭的幽靈以及他們的親屬們的哀傷。
在全部影片中“暴風雪”的片斷是寓意較深的一段,四個登山的伙伴在暴風雪狂舞的雪溪遇險,幾乎到了死亡的邊緣,突然出現了一位雪女,她脫下身上閃光的披肩為登山人蓋上,口中說道:“雪是暖和的……冰是熱的……”這時“我”(登山者之一)好像聽到一種歌聲,歌聲使他入睡,雖然他生怕自己睡下去會凍死,但又無力站起……經過一段熟睡之后,風雪已停,太陽從云層縫里照射出來,他喊醒三個伙伴,他們勁頭十足地奔向山巔。這種力量應該說是來源于愛情,是心中的愛之火使冰雪溶化,轉危為安,讓“我”繼續走向人生之途。在攝影上不論是近景,中景,還是遠景。黑澤明總是一絲不茍地讓色彩強烈的部分占據整個畫面,如登山者紅腫的面孔和那胡須上的冰霜以及烏云籠罩的氣氛等,把人帶入將要窒息的環境中,使之既富于文學性又合乎電影特性,正如黑澤明所說,“如果離開膠片就不需要拍電影了。”
黑澤明自幼喜愛繪畫,中學時代他常常去郊外畫風景,也曾有過將來當畫家的理想,他的作品被選入過全日新人作品展覽會,他最喜歡19世紀西歐的梵高、尤特利羅的畫,為能買油彩和畫布,他給雜志畫過插圖,也為教材畫過漫畫。雖然后來他未能成為專業畫家,但繪畫的基礎為他日后拍電影提供了良好條件,每拍一部影片之前,黑澤明都畫出各種畫面的設計草圖,使自己的構思形象化。
影片中“烏鴉”一段,黑澤明采用的是夢幻的手法,表現“我”在畫廊中參觀時不知不覺地進入畫境。這種手法引人入勝地展開了一段“我”與梵高的有趣相逢。“我”在畫中緊跟正在寫生的梵高,使梵高顯得有些急躁,他無心理睬“我”,一邊畫著一邊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像火車頭一樣拼命地工作。”梵高頭上纏著繃帶,說是因為在自畫像中總是畫不好耳朵,一氣之下索性割下來把它扔了。可以認為,黑澤明在導演藝術上所汲取的表現主義和印象派手法,以及他那旺盛的創作熱情和精益求精的創作精神深受19世紀西方藝術潮流的影響。在他的作品中強調布景的美麗真實,特別是80年代以后的《影子武士》和 《亂》 中,可以看出畫面排列和組成就像是一組組畫卷。
“有水車的村子”鮮明地表述了“大自然多么美麗”這一主題。而“紅富士”和“鬼哭”兩個片斷,可以說是為這個主題先做了鋪墊,從而更加強了熱愛大自然的主題效果。因此,這兩個短篇可以說是作者對美麗的大自然正在消失而產生的憂慮,通過夢中富士山的爆發表現了對核試驗后果的危機感,影片中核電站的爆炸,使千千萬萬的人們爭相逃竄,其中一個在電站工作的男人說,往哪兒逃也沒用,六個原子爐將相繼爆炸。他告訴人們,輻射線只要有千萬分之一進入人體,人的骨髓,生殖腺都會致癌,甚至基因也發生改變……多么可怕的現實!象征著日本大和民族精神的富士山,在畫面上變成了血紅的顏色,一張張恐懼而無望的面孔,母親們為孩子捂住了鼻子企圖讓他們少吸入一些帶放射性的氣體,把觀眾從夢中拉回到原子彈在日本廣島、長崎投下后的回憶中。“鬼哭”與“紅富士”有著一定的連續性。在沒有草木沒有森林的荒墟中,“我”遇見了一個頭上長著角的鬼,他告訴“我”這里過去是花園,而現在土地變成一片灰塵,現在生長著唯一的像蒲公英的植物,不僅不能吃而且還有毒。這里奇形怪狀的各種鬼靠互相吞食來延續自己。黑澤明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過下面的話:“……如今美麗的大自然正在消失,在美麗的大自然消失的同時,人類美好的心靈當然也會消失,我只想自然地描寫我對大自然及美好心靈的懷念。”
“有水車的村子”以明快的牧歌風格展現了大自然之美和人類美好的心
靈。
黑澤明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的外景地——北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條小河,這里溪水潺潺,兩岸花草郁郁蔥蔥。在黑澤明“完美主義”的要求下,本片制作的六個水車就用了6000萬日元,逼真的道具和景物使全劇的高潮達到爐火純青的效果。這里沒有現代城市的喧囂,人們不用電器,保留著用蠟燭和油燈照明的習慣,老人坐在小屋門前手里編織著手工藝品,有節奏地轉動的水車發出“沙沙”微響,這一切把觀眾帶入了美麗的大自然。作者通過“我”和老人的談話,表達了自己對當今社會的看法,“我們這里是按照過去的樣子,保留著自然的生活方式,如今人們幾乎忘掉了他們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一些學者自認為自己頭腦聰明,拼命研究發明了一些造成人類不幸的玩藝兒,對人來講,最重要的是新鮮的空氣和潔凈的水,為了那些玩藝兒他們污染了空氣和水,也污染了善良的人心。而這里的人們仍保持著純潔和善良,他們在橋頭放著一塊石板,每當人們走過時,都放上一枝鮮花,以此來表達對一個死在這兒的陌生過路人的懷念。”
送葬一場拍得十分壯觀,由80人組成的民間吹奏樂隊邊跳邊奏,在隊伍中的103歲老人手持鈴鐺和鮮花,好似趕廟會一樣熱鬧。老人對“我”說的:“人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勞動,辛苦一生后死去是值得慶祝的。”這正是黑澤明自己的人生哲學。
黑澤明在以往的作品中幾乎以突出武士精神的為最多,如《紅胡子》、《保鏢》、《椿三十郎》、《影子武士》、《亂》等,甚至在現代題材的《壞人睡得香》、《泥醉天使》等片中也都貫穿了武士的精神。自由、獨立的人是黑澤明理想中的人,他拍片的核心就是企圖把人從國家和政治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而單純地去表現人性。但在《夢》這部影片中他不僅表達了自己對童心、道德、愛情、生死等方面的觀點,同時對戰爭、核試驗、污染等也表達了鮮明的見解,他因得不到足夠的拍片資金,對日本電影狀況大為不滿,他說日本被稱為經濟大國,拍片卻要到外國去找投資,說日本是文化國家,可是連一個懂得文化的政治家也沒有。關于“夢”的問題他是這樣說的:“夢這東西是很有趣的,人們總會去想為什么夢見這些呢?尤其對電影導演來說,一切作品都是夢,我還有好多未實現的夢,我想重建日本,最低程度也要對日本的政治進行改革。”從這一席話中,我們可以肯定,這個《夢》的確是黑澤明對當今世界的真實看法,而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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