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華茲華斯·水仙》經典詩文賞析

我獨自漫步，象山谷上空

獨自飄游的一朵云霓，

驀然舉目，我望見一叢

金黃的水仙，繽紛茂密;

在湖水之濱，樹蔭之下，

正隨風搖曳，舞姿瀟灑。



連綿密布，似繁星萬點，

在銀河上下閃爍明滅，

這一片水仙，沿著湖岸

排成延續無盡的行列;

一眼便瞥見萬朵千株，

搖顫著花冠，輕盈飄舞。



湖面的漣漪也迎風起舞，

水仙的歡悅卻勝似漣漪;

有了這愉快的伴侶，

詩人怎能不心曠神怡!

我凝望多時，來不及細想，

這美景的恩澤有多么深廣;



從此，每當我倚榻而眠，

或情懷抑郁，或心緒空靈，

水仙啊，便在心目中閃現——

那是我孤寂時分的仙境;

我的心情便歡情洋溢，

和水仙一道舞踴不息。

(楊德豫 譯)

美是在不知不覺間被發現的。但它需要一種契機， 只有獲得了這種契機，它才有可能被發現。也就是說， 只有當人的主觀心靈和客觀事物在那一瞬的交融之中，形成一種對應，彼此進入，只有在這神秘的一瞬，那生命的潛流才會被喚醒，那沉睡的埃斯特惕克才會睜開惺松而迷蒙的眼睛。你在無意間發現一叢金黃的水仙，甚至僅僅是一叢雜草，它們恰到好處地進入你的視覺，再伸進你的夢中，伸進你的心靈深處，在那里面開花，成千上萬顆花蕾含苞欲放。也許只僅僅是一種幻覺，是它真的開花了呢?還是你看花了眼呢?也許確實是真的，也許僅僅是轉瞬即逝的幻覺。你就這樣盯著它，凝視著它，一動不動地，眼睛也不眨一下，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大地天空，霧靄云霓，花草樹木，山川河流，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變成一種混沌，一種迷朦， 天旋地轉，你那幽深莫測的心地長廊開滿繽紛的花朵，你那潛意識深處沉睡的暗河開始傳來訊息，那一團飄蕩不散的混沌搖蕩著你的心旌，延續成無盡的行列，幻化成一種濕漉漉的靈氣，包圍你，浸漬你，讓你在一陣昏眩過后，進入一種空間曠達和澄澈的境界。世界又還原成原先的世界，但它又不盡是原先的世界，因為它里面已溶入了你的精血和靈魂;你也如夢初醒，但你又不完全是原先的你，因為你已和自然的精靈進行了一次神秘的交感。

從此，你始終抹不去那一瞬之間的印象，始終有一行行無盡的金黃的水仙花冠在你的靈魂上跳舞，你睜眼也見，閉眼也見。你情懷抑郁之時它來安慰你，你孤獨寂寞之時它來陪伴你，它成了你遙想和冥望的仙境。其實，究竟是它還是你?恐怕你自己都變成了水仙的化身。你的身上已浸染了水仙的芬芳，你和水仙在那一瞬已合而為一，物我兩忘。那水仙花冠將永遠和你的心緒舞踴不息。

你這忘情的精靈，你超凡脫俗，你自在而消閑，你靈動而智慧。你生活在一團濕霧之中，這一次短暫的生命的交融，這一個完整的生命體驗的過程， 把你的靈魂又放逐到了一個新的高地。 明天， 你是看見一株玫瑰呢? 一個丁香呢?還是一叢金菊?

(阮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