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逢李龜年
—似是故人來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詩人們總是樂此不疲地歌頌江南之美??。江南不僅有美麗的湖光山色,更頻頻發生各種故事,比如白蛇和許仙的愛情傳說,比如多情的錢塘名妓蘇小小。
“安史之亂”后,杜甫流落到了江南,他在這里偶遇曾經享譽長安的宮廷樂師李龜年。江南再一次成了故事的背景,她和從前在任何故事中出現的一樣,一如既往地恬淡美麗。可有時候這種美反而襯托出了故事主人公的悲哀。風景依舊,物是人非,此刻故人再相見,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李龜年擅長各種樂器,所譜的曲子也深受唐玄宗喜歡。大唐還未衰落之時,他常去宮中為唐玄宗表演,很多王公貴族也都經常把他請到家里來。
杜甫的經歷和李龜年有些相似,他才華橫溢,年少時也經常出入王侯府第,因此和李龜年也有過接觸。他在唐玄宗的弟弟岐王府上多次看過李龜年的表演,在殿中監崔滌的家中也聽過李龜年的演唱。兩人雖未深交,但互相都已經頗為熟悉了。
也許,當年的杜甫和李龜年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有一天會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悲,就像被貶為江州刺史的白居易和年老色衰遭嫌棄的琵琶女一樣,心生惺惺相惜之感。
昔日的太平盛世,長安城繁華昌盛。王宮貴族們不用為大唐的江山憂心忡忡,人人家中歌舞升平,一派安寧。那也是杜甫心中塵封的美好記憶,多年的漂泊使他幾乎忘記了大唐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太平時光,直到遇見李龜年。
此時,他們已經不復往日風光,凄慘落魄,坎坷艱辛。他鄉遇故知,二人既覺得親切又倍感辛酸,昔日的記憶再一次涌現而出,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唐代自開國以來一直都十分太平,先有貞觀之治,后有開元盛世,周邊國家無不唯大唐馬首是瞻,少數民族的首領都把唐太宗稱為天可汗。“安史之亂”就是大唐盛世的轉折點,那以后什么都變了,昔日的繁華消失殆盡。
李白和杜甫這兩位偉大的詩人,一個主要生活在繁盛的開元盛世,一個度過了長達百年的“安史之亂”,所以他們的詩也正恰恰能反映社會背景。李白浪漫,杜甫現實;李白有多浪漫,杜甫就有多現實。在杜甫所有詩中,三吏三別(《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最能體現當時社會的殘忍。
石壕吏
唐·杜甫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這是早年就接觸過的一首詩,句子真的一點都不華美,可偏偏我卻牢牢記住了。因為,這首詩就是一個故事:杜甫夜宿石壕村,碰見官吏來抓人充軍,老翁趕緊躲了出去,老婦開門對官吏說,自己的三個兒子都服役去了,其中兩個剛剛戰死,小孫子還在吃奶,家里窮得連給兒媳婦穿的一身完整衣服都沒有了,最后老婦被官吏帶走充當勞役。
這樣的世道,所發生的一切都令人無比沉痛。也正是在這樣的亂世之后,杜甫在江南碰見故人,二人回憶起昔日在長安城中的安穩日子,內心唏噓不已。
落花時節的江南,風吹過,花瓣從枝頭飄下,落在鏡子一般平靜的水面之上……本來是極富意境的美好畫面,卻生生被時局給打破了。此時相見,任誰都無暇欣賞周遭美景。既是落花,盛放時的風采已然不再,杜甫感慨花的凋落,又何嘗不是在感慨國家的衰落。這兩個人,一個是有名的詩人,一個是有名的歌唱家,全都親眼見證過大唐盛世的繁榮昌盛,如今卻落到如此地步,對比之下更是心傷。
“落花時節又逢君”這一句被很多人所喜愛,也是全詩的點睛之筆,望之徒增悲涼之感。“君”指的自然是李龜年,也不知李龜年看到這首詩的時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一旦過了就不會再有返回的時候。昔日的美好也是如此,一旦毀滅就很難恢復。大唐經過“安史之亂”這一劫,怕是再也回不到當時的繁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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