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在當下
詩泥古意無須夸,有色無香隔夜茶。
換了桑田皆腐水,弊于生趣歿新芽。
臨摹風骨非當下,沉溺冬烘寧有加。
句下更誰知活法,春光歲歲易芳華。
漢魏風骨,李唐情致,宋人理趣,詩道備矣。至于明清,格律大成,然明人韻傷氣,清人學傷情,俱不足法。詩逮至宋,幾成絕學。晚清民族危難,意氣干于胸次,詩格略振,少有可觀,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斯之謂歟?然新文化繼起,新詩濫觴,舊詩汩沒,晚清之盛,淪于回光返照矣。
至于今日,詩道久絕,又為新文化芟荑,至于陵替。再思振作,良為不易。
然頗有同好,接續薪火,勉作斯文,續絕學于當世,振殊調于流俗,其心可感,其情可憫。
然傳承舊學,固然可佩,無視當下,便不可取。若以風雅之欲,附著前人情趣,獨鐘泥古,罔顧察今,借尸還魂,豈能活潑當世之情。嗟乎,此道濫觴,已成積弊,至如簾鉤掛百葉,燭影搖電燈,刁斗催坦克,駿馬逐高鐵,古味濃郁,恍如夢境,時調空疏,宛似冬烘,初讀拍案激賞,多讀腐味熏人。將詩道活法,擠入死路,廢乾嘉之學,踵同光之澀,斯又詩道之陵替而再而三也。
查古人作詩,只寫當下,漢魏皆漢魏事體,李唐則李唐情致,趙宋則趙宋理趣。惟明人做唐腔,清儒法宋調,已在下乘,今人罔顧時趣,拾明清唾,豈非下之下者也?
詩言志,非言前人詩中之志,乃言作者當下之志,無當下何必造作,無我志何必為詩?吊書泥古,眩人眼目,于不學者看來,或驚絕嘆賞,以為黃鐘;于略學者觀之,便泥沙俱下,詩道墮于瓦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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