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趣談·梁實秋
《梁實秋》:梁實秋(1902-1987),作家、翻譯家。原名梁治華,筆名子佳、秋郎等。浙江杭縣(今杭州)人。生于北京。1923年秋與謝冰心、許地山等人同船赴美國留學。1926年回國,先后在東南大學、上海暨南大學、青島大學、北京大學、復旦大學、知行學院等校任教。1928年與徐志摩等人在上海創辦《新月》雜志,任總編輯。抗戰時,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中央日報》副刊主編。1949年6月去臺灣,應聘為臺灣省立師范學院教授、文學院院長。1966年退休,專事翻譯和寫作,有譯作《莎士比亞全集》40卷,主編《遠東英漢大辭典》。
“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給韓菁清的第一封信
梁實秋學貫中西,著述甚多,自稱“古典頭腦,浪漫心腸”。1927年2月11日,他和程季淑結婚,夫妻情篤。1974年4月30日,梁實秋和程季淑在美國西雅圖上街購買食物,程不幸被市場門前忽然倒下的梯子擊中,遂成永別 。
梁實秋像
自從程季淑驟然離開人世后,梁實秋陷入異常寂寞和苦悶之中。無論女兒文薔怎樣孝敬他,都無法使他排解自己內心的孤寂和痛楚。這年11月他返回臺灣,無意中結識了歌星韓菁清 (生于1931年,時年43歲),兩人一見鐘情。經過交談與往來,梁認為韓好學,有文化素養。韓也欽佩梁,覺得梁溫柔、幽默、斯文、俊俏,但考慮到年齡相差過大,在他們相識的第五天——12月1日,韓菁清懷著矛盾的心情給梁實秋寫了一封信,表明他們雖然僅僅認識幾天,但己跌入愛河之中,并表達了她的喜悅之情,但也委婉地要梁實秋進一步慎重考慮。梁實秋接讀了韓的信后,第二天早晨便寫了一封回信,午后2時親自送到她手上。
這是梁實秋寫給韓菁清的第一封信。信中說: “昨晚看了你的信,12點以后才睡。”他平時都是早睡早起,而昨晚12點以后才睡,說明他看了韓菁清的信后心里非常激動。之所以這樣,主要是看出了韓菁清要他慎重考慮之意。但他卻認為,他們的相愛,“這是奇跡,天實為之”,并表示“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希望我們能互相扶持”。即要堅定不移地相愛到底的意思。
讀了梁實秋的“第一號情書”,韓菁清意識到教授對自己的感情已無法阻遏了,兩人又“晤言一室之內”。但是,她要求教授“我們在別人面前要‘演戲’,不能走漏任何風聲! ”于是,他們倆一道外出散步,下餐館吃飯,都要“演戲”,假裝不認識。
“看相的事,我從來不信” ——給韓菁清的第四封信
韓菁清雖然對梁實秋產生愛慕之情,但還是有所猶豫。這主要是考慮到教授畢竟年齡那么大了,究竟還能活多久,是一個大問題。思來想去,她只好帶著梁實秋去看相。給他看相的是臺灣頗有名氣的相術家陳克家。他對梁實秋說:“先生眉宇開闊,樂者長壽。不過先生在八十多歲時,會遇上一道關口。能否闖過去,在下還很難預卜。”韓菁清聽了相術家的話后一想,即使如看相者所說的那樣,教授也不過能活十來年。她很苦惱,用水彩筆信手在鏡上寫了一行字:“世間沒有愛情! ” 12月5日晚,她特地前往華美大廈看望梁實秋,向他提出了一大堆問題,并說“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第二天,韓菁清從門底下撿起了梁實秋的“第四號情書”。
梁在這封情書里說: “你說是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在時間上當然還來得及,可是在情感上是來不及了,不要說懸崖,就是火山口,我們也只好擁抱著跳下去。你說是么,親親? ” 又說: “看相的事,我從來不信,是你提議,我就跟了去。他說的話大致不錯,尤其是他說我長壽,這正是我提心吊膽的事,不是我勘不破這一關,而是這一關牽涉的不止我一個人。我不愿害任何一個人,尤其是我最心愛的人。”信中還說: “今天是六日,屈指算來,是奇跡發生的第十天。你在鏡子上寫的字,我希望歐巴桑天天用力擦,擦掉它,至少洗擦掉下句的第三個字,擦掉之后改為 ‘已’ 字,或改為 ‘果’字亦可。”就是說改成“世間已有愛情”或“世間果有愛情”。韓菁清讀了梁實秋的這一封信,被他的真誠深深地感動。她的心又在傾向梁實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梁實秋天天照樣給韓菁清寫“情書”,“晤言于一室”,一起進餐館,送她上學,到電視公司接她。她和他的感情與日俱增,她終于被感動了。12月15日,她給梁寫了第一封回信,這封信充滿感情,表明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后,毫無保留地向梁表示了自己的愛情。梁實秋讀了之后,“熱烈歡呼”起來。
“我們兩人最大的武器就是我們的愛”——1975年2月10日給韓菁清的信
正當梁實秋與韓菁清熱戀時,梁實秋因為要處理前妻因故而亡的訴訟案,不得不與韓暫時離別,于1975年1月11日返回美國西雅圖。此后,臺灣有的報紙對韓梁之戀作了歪曲報道,對韓尤作了 “不敬”的貶低,并斷言他們“不會在短期內成為事實”。梁在美國得知后,在短短的60多天給韓寫過多封信,這是其中的一封。信中說: “婚姻之事不與第三者相干,卻是大家最喜歡議論的事。遇見我,他們根本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在背后呶呶不休的談論,我怕什么?愛,我愿你也采取我的態度去應付這個無理取鬧的社會,千萬不要生氣,一生氣就中了他們的計。我們兩人最大的武器就是我們的愛,沒有人能傷害我們 。”
梁實秋辦妥前妻賠償訴訟案后,即于1975年3月29日飛回臺北。這年的5月9日,梁、韓在臺北舉行婚禮,此時梁實秋已72歲,韓菁清只44歲。一時轟動港臺。梁實秋在婚禮上致辭說: “我們兩人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最大的異,是年齡相差很大。但我們有更多的相同的地方,相同的興趣,相同的話題,相同的感情。我相信,我們的婚姻是幸福的美滿的。”洞房花燭夜,梁實秋因不熟悉住處環境,況又近視,不小心頭撞在墻上,韓菁清一把把他抱了起來。梁實秋笑她是 “舉人” (把他舉起來),她笑他是 “進士” (近視的諧音) 變“狀元” (撞垣的諧音)。婚后,二人非常融洽,互相愛憐體貼。步入晚年的梁實秋,在韓菁清的精心照料下,筆耕不輟,“著作無虛日”,迎來了一生著作的高峰期。1987年11月1日,梁實秋突然發病,11月3日8時20分去世,終年84歲,而他1974年于程季淑去世后飛抵臺灣,也正是11月3 日。
梁實秋和韓菁清由相戀到結婚,時間并不長,他們自1974年11月27日在臺北相識之后,至梁實秋于1975年3月29日自美返回臺北,前后不過是124天左右。可是,他們一直不停地通過書信來增進了解和加深感情。在臺北相處時,他們天天見面,“晤言于一室“,而且一談就是七八個鐘頭,而梁實秋還要天天寫情書,向韓菁清披肝瀝膽,獻出了整顆的心。目前所看到他們的情書共有191封。其中梁實秋寫給韓菁清的125封,平均每天不止一封,韓菁清寫給梁實秋的也有66封(有的尚未公諸于世)。可見,他們寫情書的頻率之高,確實可謂打破了世界記錄。
梁實秋 《手杖》 初稿手述
他們的情書不僅數量較多,而且從情書的本義來說,也確實是用真情寫就的。韓菁清就認為梁實秋的情書,“寫得非常細膩、純真,但是一點都不俗氣,不肉麻。他的情調很高雅,像他的《雅舍小品》那樣”。而梁實秋也稱贊韓菁清“寫的信實在是很好,比我寫得好,你的信不但真摯,而且有才氣閃爍于字里行間”。“你給我的信,每封都寫得好,有個性,有真情,有深度,有趣味,而且老練簡潔。”他們之間相互贊賞,并非有意奉承討好,而是符合實際情形的說法。有人說梁實秋是“用真情寫情書”,說“他們的情書是值得人們欣賞的一朵奇葩”,這確實不是溢美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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