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與中國古代文學·戰國文學繼承并發展了六經傳統·楚辭與賦
楚地辭賦的產生,也明顯地具有文化發展的必然性。其產生于楚,既是楚國地域文化發展的必然,也與楚國與中原的交通,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有很大關系。褚斌杰先生《中國文學史綱要(先秦·秦漢文學)》論“楚辭”體的產生原因,以為楚辭體的產生,首先是“與楚地的民間文學—所謂‘楚聲’和‘楚歌’有著直接關系”。其次,楚地的民間巫歌,對楚辭體的形成有“直接的影響”。如見于《孟子·離婁上》與《楚辭·漁父》的《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又劉向《說苑·善說》有《越人歌》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這些產生于南方的民歌形式,與楚辭有很親近的親緣關系,而與《詩經》有所不同。而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民間祭祀時使巫覡“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這種流行在楚地民間的祭祀曲,往往帶有豐富的幻想,富于浪漫情調。又由于是歌、舞、樂結合在一起表演,因此,除抒情外,還兼有一定故事性情節,且語言活潑,節秦鮮明、結構上比一般詩歌閎闊,講究起伏”。《九歌》、《招魂》便是巫歌的發展。褚斌杰先生還提到了屈原楚辭與《詩經》四言詩,以及戰國時代散文的聯系。案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強調楚辭的產生與南北文化交流的關系,《左傳》宣公十二年,成公二年,襄公二十七年,昭公三年、七年、十二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皆有楚人引《詩經》及逸詩的例子。楚人之教育子弟,也以六經為藍本。而楚辭與六經的聯系,王逸、劉勰皆有論述,屈原的美政理想,更是烙有圣君賢相的烙印。可以說,楚國文化的發展,是中國文化發展的組成部分,也只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才使楚國得以產生像屈原、宋玉這樣杰出的文學家。當然,如果沒有楚國的地方文化之背景,楚辭的產生仍是不可能的。魯迅《漢文學史綱要》指出:“《離騷》之出,其沾溉文林,既極廣遠,評騭之語,遂亦紛繁,揚之者謂可與日月爭光,抑之者且不許與狂狷比跡,蓋一則達觀于文章,一乃局蹐于詩教,故其裁決,區以別矣。實則《離騷》之異于《詩》者,特在形式藻采之間耳,時與俗異,故聲調不同;地異,故山川神靈動植皆不同。惟欲婚簡狄,留二姚,或為北方人民所不敢道。若其怨憤責數之言,則三百篇中之甚于此者多矣。楚雖蠻夷,久為大國,春秋之世,己能賦詩,風雅之教,寧所未習。劉勰取其言辭,校之經典,謂有異有同,固雅頌之博徒,實戰國之風雅,……形式文采之所以異者,由二因緣,曰時與地。古者交接鄰國,揖讓之際,蓋必誦詩,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周室既衰,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而游說之風盛,縱橫之士,欲以唇吻奏功,遂競為美辭,以動人主。如屈原同時有蘇秦者,其說趙司寇李兌也,曰:‘洛陽乘軒車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桑輪蓬篋,羸幐負書擔橐,觸塵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繭,日百而舍,造外闕,愿見于前,口道天下之事。’(《趙策》一)自敘其來,華飾至此,則辯說之際,可以推知。余波流衍,漸及文苑,繁辭華句,固已非詩之樸質之體式所能載矣。況《離騷》產地,與詩不同,彼有河渭,此則沅湘,彼惟樸樕,此則蘭茝;又重巫,浩歌曼舞,足以樂神,盛造歌辭,用于祀祭……”魯迅論《離騷》之與《詩經》之聯系,及言《離騷》形式,文采與戰國游說之風氣及楚地風俗的聯系,可以說是深中要害。楚辭的產生,正是中國文化歷史發展的產物。其繼《詩經》風雅,而又有新發展。其自由體式,詭奇風格,華美藻采,適應了時代的新思潮、新需要
離騷圖(清代門應兆作)
楚辭而后,有所謂賦,賦之名稱,出于六詩。而賦之源頭,更是集中體現了中國文化的必然發展。前人論賦之起源,大概可以分為以下幾個觀點:
第一,賦出于詩。《史記·司馬相如傳贊》曰:“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司馬遷雖就司馬相如而言,實亦可以概括宋玉之賦。類似的意見還有班固《兩都賦序》之言“賦者古詩之流”,劉勰《文心雕龍·詮賦》之言“賦自詩出,分歧異派”,程廷祚《騷賦論叢上》之言“故詩者,騷賦之大原也”。
第二,賦出于騷或詩騷。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曰: “自漢至魏,四百余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源其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類似的意見也見于《文心雕龍·詮賦》,劉勰稱:“賦也者,受命于詩人,拓宇于楚辭也。”章學誠《文史通義· 漢志詩賦》則稱:“古之賦家者流,原本詩騷。”
第三,出乎縱橫家及諸子。劉勰《文心雕龍·時序》云:“煒燁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其論屈宋文章,自當包括辭賦兩者,而劉勰又以賦出于騷,因此,楚辭出乎縱橫之詭俗,賦也必然與縱橫家脫不了關系。至章學誠《漢志詩賦》云:“出入戰國諸子,假設問對,莊周寓言之遺也;恢廓聲勢,蘇張縱橫之體也;排比諧隱,韓非儲說之屬也;征才聚事,呂覽類輯之義也。”章太炎《國故論衡·詩辨》云:“縱橫者,賦之本。”《章太炎白話文》曰:“縱橫家的話,本來有幾分像賦,則天下統一的時候,縱橫家用不著。就變成詞賦家了。”換句話說,戰國楚,縱橫家用不著,就出現了詞賦家。
賦與詩與騷,乃至與戰國諸子縱橫家有明顯的聯系,甚至史家之記言記事,也影響了宋玉、唐勒、景差等人,宋玉之云楚王游于某某,而某某侍從,雖未必實有其事,卻也記事記言,有情節故事,有類史記。
賦與詩的聯系,表明賦繼承了六經的傳統,而與騷,諸子,乃至史記的關系,又表明戰國賦文學對六經傳統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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