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的“直”與公孫弘的“曲”
漢代風流人物以武帝朝最盛,汲黯與公孫弘就是其中重要的兩位。二人同朝事主,一個剛正不阿、犯顏直諫,一個曲學阿世,奉迎取容,形成極其鮮明的對照。
汲黯在景帝時為太子洗馬,武帝即位后先為謁者,之后拜為中大夫,但由于多次強諫,不得久居朝廷之中,出任東海太守,因治績卓著又被召回朝中任主爵都尉,相當于九卿。汲黯為人倨傲少禮,不能容人之過,不論對君主還是掌權大臣,都敢于強諫面折。武帝當時大肆興做,又廣招文學儒者,汲黯當面批評武帝是“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氣得武帝大怒,“變色而罷朝,”公卿們都為汲黯害怕,有人責備他,汲黯說:“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難道是讓他們阿諛奉承,使君主陷于錯誤嗎!況且我已處在這個官位上,若想保身,可給朝廷帶來恥辱又怎么辦呢?”汲黯還多次在朝廷當著武帝和公卿們,責難武帝的重臣公孫弘和張湯,說公孫弘“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說張湯“刀筆吏專深文巧詆陷人于罪,”遭到公孫弘與張湯的痛恨,二人想借故把他殺掉,就建議武帝將汲黯派往宗室權貴多、難于治理的右內史。
漢武帝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早已看出汲黯的忠心正直,他曾感嘆汲黯是可與君主國家共存亡的“社稷之臣。”但汲黯不論時間、地點,不留情面的犯顏強諫,使武帝多次憤怒不快,武帝對其是敬而不悅、憚而不親。汲黯終因太“憨直”而被趕出了朝廷。
公孫弘為官處事則與汲黯完全不同。公孫弘少為獄吏,四十多歲才開始學《春秋》雜說,武帝征賢良文學,公孫弘由地方推薦前往對策,臨行,轅固生告誡公孫弘:“務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但公孫弘到朝廷以后恰恰反轅固生之誡而行之,口是心非,表里不一,阿諛奉迎君主,打擊陷害正直之士。每次朝會,公孫弘開陳其端,讓君主自擇,從不肯面折庭爭。與汲黯一起奏事,總讓汲黯先說,自己則察顏觀色,惴摩皇帝的意圖,然后再說自己的想法,經常取得武帝的贊許,因此而日益親貴,曾與公卿們商議好事情,到皇帝面前就背棄前約,而順從武帝的意旨,汲黯當即指斥他欺詐不忠,武帝問他,他狡詐地回答:“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公孫弘“外寬內深,”凡與之有隙者,表面對其友善,暗中一定報復。汲黯指責公孫弘身為御史大夫,俸多祿厚,但著布被,是矯情欺詐。武帝問公孫弘,弘回答說:“確實如此。在九卿中與我親善者莫過汲黯,今日當面批評我,確中我的病根,身為三公而用布被,與小吏無異,是飾詐釣名。如果沒有汲黯的忠忱,陛下怎么會聽到這些話。”公孫弘表面寬宏謙讓,使武帝更加尊重他,但暗中卻算計汲黯,使之離開朝廷,徙往右內史,企圖借宗室權貴之手將其殺掉。汲黯常指斥公孫弘,遭其算計尚在情理之中,但經學大師董仲舒對公孫弘并無觸犯,只是認為他阿諛奉迎,也遭到他的暗算。
公孫弘與汲黯二人為官處事的曲直善惡,當時天下人均看得清楚,淮南王劉安謀反時就憚畏汲黯而不在乎公孫弘,認為汲黯“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而對付公孫弘則如揭去蒙覆和振欲落之物一樣容易。但是,公孫弘由于善于曲己奉迎,甚得武帝的歡心,對其親而近之;汲黯由于犯顏直諫,不能取悅人主,武帝對其敬而遠之,平時(非朝會)接見大臣,武帝可以不冠即見公孫弘,但必冠方肯見汲黯。最終,公孫弘拜相封侯,而汲黯被趕出朝廷,病死外郡。公孫弘的“曲”固然不足取,但汲黯的“直”也有不足之處,用武帝的話說:“甚矣,汲黯之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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