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發·舉世全是誘惑》中外哲理詩賞析

到何處歸宿，

此等廣大的靈魂，

我守候命運之女王前來，

使其隨陽光而強干，

她休止在生強的蔚藍天里

伸長一切聰明人之夢：

花片隨音樂之聲而飛散，

盛筵之后眼淚橫流。



何關緊要，

你夢向海岸哀哭，

月色之鳥兒啼唳。

且來，再燃生命之紅爐，

完成守候的大計，

誰要歌唱太多，

如生靈是一片浮云?

欲以此微笑救生命，

且在靜寂中少候，

看看是否詩興墜落了。

殘冬帶來萎縮之冷氣，

強我們促膝戰栗著，

何處是溫帶的日光



如黎明緊戀著黑夜

你向我灑淚灑得多了，

給我心曲一個永遠的回音，

我在遼遠處望望你

于是頰兒漲紅了。

“舉世全是誘惑”，

因此生的需求遂錯綜了;

及得到一點教訓

眼淚亦流干了。

呵，我們應有別種生欲的趨向，

長此笨著去么?

小小的公務盤著腦袋，

接收一點新的來!

如不能，

且找尋我們的青春作向導。



《舉世全是誘惑》這首詩表達了詩人面對世上的種種誘惑而深感無所適從的痛苦。通讀全詩，我們仿佛看到詩人夜夜望月生悲，做著盼望命運女王駕臨的美夢;日日遙望待升的太陽，哀訴自己思念的戀情。

全詩分四節：

第一節，落筆就問：“到何處歸宿，/此等廣大的靈魂”。接下來的回答，不是踏上遙遙征途，上下而求索，而是“我守候命運之女王前來”，一種守株待兔式的態度。守候的結果怎樣呢?他希望命運女王能隨回歸的太陽成為強干的女人，但她卻象一個休止符：0，凝固了飛揚的旋律，被任性倔強的藍天所羈留，使期盼命運女王駕臨的夢從地上伸延到天上，變得很長。那是個什么樣的夢境呢?有奇花悅目，有仙樂娛耳，有盛筵歡笑。但是，盛筵之后難免風流云散。于是好夢成空，唯有眼淚縱橫而已。

第二節筆鋒一轉，詩人以“你”對命運女王相稱，直訴衷腸。他勸慰命運女王：“你夢向海岸哀哭”，連月亮也像恨別的鳥兒因你而嚶嚶啜泣，灑下慘白的淚雨。其實，這有什么要緊呢?他勉勵自己：我要再燃生命的紅爐，繼續守候，并且不再不停地歌唱了。如果生命只是一片飄浮不定的浮云，太多的歌唱給誰聽呢?

第三節緊承上節，解釋“再燃生命之紅爐”的目的是“以此微笑救生命”，說明暫不歌唱是為了“在靜寂中少候”，看看是否還會再產生詩的激情。這一次的守候又是什么結果呢?詩人說：“殘冬帶來萎縮之冷氣，/強我們促膝戰栗著”，意思是，殘冬的寒冷連腿都凍僵了，命運女王還能來臨嗎?又說：“何處是溫帶的日光，/如黎明緊戀著黑夜”，意思是黎明總是和黑夜相依相戀，使和煦的太陽遲遲不能展現它溫馨的容顏。就這樣，詩人的守候再一次的落空了。

第四節，詩人不再表述自己的守候了。他向命運女王說：你向我拋灑的淚水太多了，顆顆淚珠都像重錘一樣敲響我的心弦。我在遼遠處踮起腳跟望你，臉都漲紅了。然而，“舉世全是誘惑”，使生的需求變得如此復雜，我該作出怎樣的選擇呢?及至悟出一點教訓，眼淚也流干了。這樣下去怎么能行呢?還不如另求別一種生欲。整日有公務纏身，就讓我從忙碌的公務中汲取新的力量，求得解脫吧。如不能，那就回憶我們的青春，讓青年時代的幻想為我們的靈魂指出一條道路吧。

通過以上的梳理可看出，這首詩是以“守候命運——命運受阻——別求生欲”為線索展開聯想和抒情的。盡管詩人素有“詩怪”之稱，其詩朦朧而晦澀，但就這首詩來說，其含義也還是觸手可及的。誠然，詩中的詩人苦于靈魂無依而痛苦、而傷感，現實中的詩人也沒有走向人民、沒有在祖國找到他的歸宿，而以云游世界最終老死異邦結束了他的一生;然而，面對舉世的誘惑而又能做到不受其誘惑，那“守候命運之女王前來”的謹慎選擇不也有它可貴的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