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傷后赴東蜀辟至散關(guān)遇雪

李商隱①

劍外從軍遠②，無家與寄衣。

散關(guān)三尺雪③，回夢舊鴛機。

【注釋】

①李商隱：見《宿駱氏亭懷崔雍崔袞》。

②劍外：指劍閣之南蜀中地區(qū)。從軍：此指入節(jié)度使幕府。

③散關(guān)：即大散關(guān)。在今陜西省寶雞市西南大散嶺上。當(dāng)秦嶺咽喉，扼川陜間交通，為古代兵家必爭之地。

【詩本事】

李商隱生活的年代，“牛李黨爭”激烈，他因娶李黨王茂元之女而得罪牛黨，長期遭到排抑，仕途潦倒。盡管如此，他與王氏始終情篤意深。宣宗大中五年（851）夏秋之交，王氏突然病逝，李商隱萬分悲痛。這年冬天，他應(yīng)柳仲郢之辟，從軍赴東川（治所梓州，今四川三臺縣）。痛楚未定，又要離家遠行，凄戚的情懷是可想而知的。這首詩，就寫于赴蜀途中。

【賞評】

這首詩寫在李商隱之妻逝后。“劍外從軍遠”，是說此次遠行，將去蜀中，入節(jié)度使幕府。所行即遠，所離即久，自然需要有人寄與寒衣。可是詩人沉痛地寫下：“無家與寄衣。”宦游之途本就孤獨凄涼，何況又遇見大雪封山。在這一片荒寒之中，詩人睡在驛站里，夢魂卻回到家鄉(xiāng)，仿佛屋內(nèi)織機呀呀作聲，過世的妻子還坐在舊鴛機前靜靜地織作著，預(yù)備給他做件冬衣。

這后兩句內(nèi)涵對比而語極深、意極苦。“散關(guān)”、“關(guān)”總能令我們想起“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燕山雪花大如席”等關(guān)隘詩句，那不是故鄉(xiāng)，而是充滿漂泊意味，“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般的與故土訣別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遇雪，該是何等凄冷；而下句“回夢舊鴛機”，又是何等的溫暖。舊物往往有著深情，鴛機，是畫有鴛鴦的織布機，它代表著溫暖的愛情生活。“關(guān)”與“夢”，一個真切，一個虛幻；“三尺雪”和“舊鴛機”，一個極寒一個極暖。這兩句詩的聲情也是，前句頓挫冷硬，后句含糊溫和。正是“散關(guān)三尺雪”的冷襯托出了“回夢舊鴛機”的暖，令這首詩感人至深。寫悼亡沒有愁和淚，只有一句溫暖的“回夢舊鴛機”，讓人想起“鴛鴦織就欲雙飛”，這愛情是真的。

【詩評選輯】

清·紀昀《李義山詩輯評》云：回夢舊鴛機，猶作有家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