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貞觀《金縷曲》原文|賞析|翻譯|注釋

寄吳漢槎寧古塔¹，以詞代書，丙辰冬寓京師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²?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³?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擇人應見慣⁴，總輸他覆雨翻云手⁵。冰與雪，周旋久⁶。淚痕莫滴牛衣透⁷，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彀⁸?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⁹。廿載包胥承一諾¹⁰，盼烏頭馬角終相救¹¹，置此札，兄懷袖。

【注釋】

1.“寄吳漢槎”句：順治十四年(1657)，吳漢槎參加江南鄉試，中舉。后因主考方猷等作弊被劾，次年三月于北京復試江南舉人。復試日，兵衛旁巡，漢槎戰栗恐懼不能下筆。十一月與其他七人各被責四十大板，家產籍沒入官，父母兄弟妻子并流徙寧古塔。

2.季子：吳漢槎在兄弟中最幼，故稱之為“季子”。按，侯元泓《秋徊集序》云：“季子伯兄宏人，以其文章器識，領袖群彥；仲子聞夏，撰述英多。”

3.慰藉：安慰。

4.魑魅：迷信傳說中山澤鬼怪。也用來比喻邪惡的人。杜甫《天末懷李白》詩：“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br>
5.覆雨翻云：形容人情反復無常。杜甫《貧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漢槎謫戍寧古塔，或出于同輩的陷害，故有此言。

6.“冰與雪”二句：比喻自己與吳漢槎兩人的久交和友誼的純潔。

7.“淚痕”句：牛衣：亦稱牛被，給牛御寒用的覆蓋物，一般均用草或麻編成?！稘h書·王章傳》：“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贝司渑c下兩句乃用以勸說吳漢槎不要太難受。雖然被謫戍邊荒，但依然全家團聚，這是很難得的。

8.彀：同“夠”。

9.絕塞：極遠的邊塞。此處指寧古塔。

10.“廿載包胥”句：春秋楚大夫申包胥與伍子胥為知交，子胥被迫出走時，謂包胥：“我必覆楚?！卑阍疲骸拔冶卮嬷?。”后，吳國用子胥計，攻破楚國。包胥到秦國求救，在秦廷痛哭七日夜，使秦發兵救楚。此處是作者借以表明自己一定要實踐救漢槎的諾言。

11.烏頭馬角： 《史記·刺客列傳》：“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彼抉R貞索隱：“燕丹救歸，秦王曰：烏頭白，馬生角，乃許耳!”后乃以此比喻不可能實現之事。此句的意思是，即使是困難重重也要營救你。

今譯

呵，我的朋友，

你，平安否?

即便平安歸來，

平生萬事，又

怎堪回首?

誰人慰藉你——

行程遙遙，

歸心悠悠?

家貧徒有四壁，

母已老，子尚幼。

你是否還能記起

從前你我

高歌飲酒?

唉!魑魅害人

早應見慣，人情無常

云雨翻手。

呵!朋友!你與我

冰晶雪透，

交誼永久。



而今，朋友，

淚水莫要將

牛衣滴透，

天涯流落，依然團圓

一家骨肉，

又有

幾家能夠?

如以紅顏相比，

自是命比紙薄，

但世上，命運更不如你的

還有。

只是苦了你，在苦寒的絕塞

——天涯的盡頭。

我要象那泣血秦廷的申包胥，

即使如“烏頭白，馬生角”般難，

我也要將你營救。

兄將此札，

收留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