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風匿白日，山深路如漆。烏店灰燼余，一二破土屋。老叟迓客坐，欲語神慘慄^②。自言就木年^③，平頭六十一^④。有男已娶婦，菽水歡繞膝^⑤。更有乳下孫，調弄慰衰疾。昨月寇突至，倉猝生離別。我老骨髓干，欲逃逃不脫。長跪乞賊憐，股悚甘嗔喝^⑥。篩簸我稻粱，顛倒我短褐^⑦。一棺久待死，斧作薪柴爇^⑧。膽裂潛吞聲^⑨，賊去幸復活。近稍集流亡^⑩，初從亂離說。云我子戀婦，十步每九蹶。更有襁褓兒⁽¹¹⁾，呱呱難舍決。大半落賊手，殘害為異物⁽¹²⁾。敢望骨肉歡，異時聚蓬蓽⁽¹³⁾?但愿撫其尸，一灑眼中血。天明叟出門，扶杖尋兒骨。

注釋 ①此首與《棗陽婦》寫作背景相同，從另一側面反映了官軍與白蓮教民之間的戰亂帶給人民的災難。老叟原有個溫暖歡樂之家，但兵災突降，兒孫逃亡，自身在家備受凌虐，連自備的棺木也被劈做柴燒。又傳聞外逃親人已被殺死，全家歡聚已經無望。結尾四句更是字字血淚，撕心裂肺。與《棗陽婦》同為紀實之作。烏家叟： 當是烏店村的烏姓老叟。②神慘慄：神色慘然。③就木年：將死之年。就木：指進入棺木。④平頭：指不帶零的整數，齊頭數。⑤菽水：豆和水，指平常食品。⑥股悚：雙腿顫抖。⑦篩簸二句： 強搶我的糧食、強奪我的衣衫。杜甫 《北征》詩：“天吳及紫鳳，顛倒在短褐。”⑧爇：點燃、焚燒。⑨膽裂句：嚇得魂飛膽裂暗自吞聲哭泣。⑩近稍句：逃亡者近來稍有些歸來者。(11)襁褓：泛稱背負小兒所用的東西。襁褓兒：幼兒。(12)殘害句：被殘害致死。異物：指已非為人類。(13)蓬蓽： 蓬門蓽戶的略稱，比喻窮人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