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厲鶚·歸舟江行望燕子磯作》原文賞析
石勢渾如掠水飛,魚罾絕壁掛清暉。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
厲鶚為詩學宋,而自成一家,主盟江南壇坫凡數十年,為“浙派”詩的領袖。《四庫提要》說他的詩“吐屬閑雅,有修潔自喜之致”,從這首《歸舟江行望燕子磯作》可見一斑。
這首七絕取材于詩人舟行長江的一個瞬間情景,但從中卻提煉出了一種清美多趣的詩情畫意,很耐人尋味。
燕子磯,在今南京市北郊觀音山上,三面環水,壁立驚濤,形如矯燕欲飛,所以得了這樣一個很美的名字。磯上有俯江亭,若登之遠眺,則“白云掃空,晴波漾碧,西眺荊楚,東望海門”,“春夏水漲,浪濤轟鳴于足下”,正是“吳頭楚尾”的險要處,景觀闊大,歷來為騷人墨客樂于壯游或慷慨之吟的金陵名勝之一。正如王士禛《登燕子磯絕頂作》所云:“岷濤萬里望中收”,此種景象,“前人之述備矣”。厲氏未作老調重彈,而是以一葉扁舟,凌萬頃波濤,于眺望之際,搜尋妙趣,著重刻畫了燕子磯的生動形象,抒寫了另一種閑淡清遠的情懷,既獨辟新境,又不失詩人的本色。這種在主體真誠的基礎上的精思獨創,比起那些故作豪語而落入窠臼的“率多巨制”(清吳應和語)的東西來,這一曲小詩,在藝術的品格上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詩的頭兩句是寫景,形象十分鮮明,生動,用語極有錘煉功夫。同樣將石磯視作飛燕,但詩人已不是重復“形如”的老生常談,而是“勢如”的生動刻畫,“掠”字就用得極為準確而傳神。明張岱《陶庵夢憶》卷二“燕子磯”條說:“坐亭上,看水江潎冽,舟下如箭”,可知這里水流的迅疾。從“舟下如箭”的激流中望屹然不動的石磯,一種事物相對原理所造成的主觀感覺,莫有比用“掠水飛”來形容它更恰當的了。而絕壁上掛滿水珠的魚網,在日光中閃耀著一片清暉,這是一幅何其優美悅目的《江上魚罾圖》。“掛”字用得很貼切,與“掠”字相映成趣,別有一種閑暢的情調。
全詩構思精致而巧妙,關鍵在一“望”字。這有兩個方面的含義:其一是以“望”作為線索把開闊的視野中,諸如石磯、絕壁、魚罾、清暉、俯江亭、翠微等景物,“散錢”般貫穿起來,構成了以燕子磯為主景的有機整體,畫意盎然;其二是以望中之望的精妙構思,表達了一種主客同一的閑情理趣。“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使人想起李白的名句“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而厲詩似乎還別有一種情致和神韻。陳衍評這兩句詩說:“十四字中四轉折,質言之,為我看他在那里看我在這里看他看我也。”(《石遺室詩話》)我看他,他看我,他看我看他,我看他看我,這四層意思用散文的語言來說太啰嗦了,詩則通過“望”字熔鑄于“十四字中”,且以疑問的語句出之,似求有答而又不必作答,流露了一種意在有意無意之間的雅趣,余味悠然。
“望”在這兩層意思的表現手法上是一明一暗,一藏一露,前三句寫望中之景而“望”字藏,第四句則“望”字露,讀起來使人仿佛獲得了一個具體的審美視角,有身臨其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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