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沈受宏·九龍灘》原文賞析
我從建溪走千里,膽落魂消百灘水。舟人更說九龍灘,絕險諸灘安足齒。嗟子漂泊何為哉?今日親到龍灘來。恰聞昨日七舟下,兩舟卻破尋尸骸。上灘猶比下灘好,人登崖岸且自保。長索條分眾挽舟,獨把操篙付三老。一灘水懸一丈高,奔雷卷雷舂怒濤! 舟尾向天舟倒立,還防巨石訇相遭。欲上不上力再著,號呼互應愁一錯。我佇山根彳亍行,崚嶒石罅難移腳。九龍九龍路折盤,盡日勞勞上幾灘? 最有墓龍勢尤險,過此相慶方平安。嗚呼上灘人自苦,下灘水急誰能主? 輕舟逐浪轉如飛,縱有賁獲勇何補! 清流之入水中生,弄舟慣與洪流爭; 商旅乘舟漫僥幸,性命直比鴻毛輕。我意欲將山路辟,下屬安沙上鐵石。閑卻九龍不復行,往來免誤天涯客!
形式,對于任何藝術作品都是十分重要的。沒有無形式的內容,相反,也沒有無內容的形式,內容作用于形式,形式反過來作用于內容。內容和形式的關系,是藝術辯證法的基本范疇。
藝術,要講究形式美。戲曲表演就要求歌唱化、韻律化,動作舞蹈化,即所謂“無動不舞,有聲必歌”,前者是美觀,后者是美聽。繪畫也很重視形式美,線條、色彩與構圖,就是繪畫形式美的主要因素。音樂,是更努力追求形式美的,不注意節奏、旋律、調式、和聲等等之美,怎么會有使聞之者動心的樂曲?詩歌的形式也是如此,從沈受宏的這首《九龍灘》,也可看到形式的藝術表現力的獨特性。
沈受宏是清代一位知名度不高的詩人,曾向名詩人吳梅村學詩。福建多山,灘多流急,九龍江在福建省南部,由北、西兩溪合成,流入廈門灣入海,長達258公里,負山阻水,舟人視為畏途。沈受宏這首詩,就是寫九龍江的險狀和自己心悸而魄動的感受。開始四句是起調,高唱而入,詩人先以側面烘托之筆,張揚九龍灘之險絕,先聲奪人。接著二十句,隨步換形,層波疊浪,極寫上灘之險,“一灘水懸一丈高,奔雷卷雷舂怒濤!舟尾向天舟倒立,還防巨石訇相遭”,行文極盡騰挪跌宕之能事,真是使人如見其事,如觀其景,如入其境。第三部分的八句,風雨分飛,魚龍百變,狀下灘之險象環生,讀來也令人凝神屏息。最后是詩人表白開辟山路關閉水道的愿望,有如一闋九龍灘的四重奏,悠揚搖曳,留下的是令人心有余悸的尾聲。
這首詩,是古體詩中的七古,它源于《離騷》與漢魏樂府,始于曹丕《燕歌行》,發展于鮑照《擬行路難》十八首,到唐代而臻于極盛,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白居易、韓愈等才高氣盛的詩人,都有許多佳作。這種體式正如王世貞《藝苑卮言》所說:“其發也,如千鈞之弩,一舉透革。縱之則文漪落霞,舒卷絢爛。一入促節,則凄風急雨,窈冥變幻,轉折頓挫,如天驥下坂,明珠走盤。收之如橐聲一擊,萬騎忽斂,寂然無聲。”沈受宏《九龍灘》一詩,仿佛近之。清詩人黃仲則也有首寫險灘的《新安灘》: “一灘復一灘,一灘高一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短小的絕句,只能表現審美對象最典型的特征和詩人最典型的感受,給讀者留下思之不盡的余味,而不能濃墨重彩地鋪陳,有絲毫旁逸斜出之處。從以上兩首題材相似形式不同的詩作的比較中,可以看出不同形式的藝術表現力的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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