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
孤鴻海上來, 池潢不敢顧。側(cè)見雙翠鳥, 巢在三珠樹。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美服患人指, 高明逼神惡。今我游冥冥, 弋者何所慕!
張九齡,字子壽,韶州曲江(今廣東省曲江縣)人。景龍初年(708左右)中進(jìn)士, 開元二十二年(734)遷中書令。唐玄宗時,官至尚書右丞相,后被奸相李林甫排擠,貶為荊州長史。死后賜謚文獻(xiàn)。著有《曲江集》。
張九齡的人才觀是重用“智能之士”, 認(rèn)為“治之本”在于“重守令”(重在選擇州縣官)。他對安祿山的狼子野心也早有察覺,并建議唐玄宗及早誅滅,但未被采納。他在執(zhí)政時敢于諫諍,極言得失,加之能重用有識之士,時人稱之為“賢相”。
這是一首寓言詩,約作于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其時詩人謫居荊州長史。詩人以孤鴻自比,以雙翠鳥喻為李林甫和朱仙客,用隱約的言語抒發(fā)了心中受貶之冤,警告了李林甫之流當(dāng)心“金丸”、“人指”之報應(yīng)。
詩中“孤鴻”與大海,相互襯托。在浩瀚無窮的大海面前,更見孤鴻孤獨而又渺小,形象逼真地描繪出了詩人受貶之后的心境,其郁抑蒼老、形影相吊之態(tài)歷歷可見。張九齡在寫此詩后兩年便與世長辭了?!肮馒櫤I蟻怼保此破蕉鵁o奇,實則飽含著詩人遭貶后滿腔的辛酸苦辣。就是這只從大海之上飛來的“孤鴻”,竟然沒有勇氣瞧一瞧積水的池子,極喻詩人受貶后的悲冤之深,同時也表現(xiàn)出了詩人對官場惡勢力的恐懼。
詩人明里說孤鴻“側(cè)見雙翠鳥”,暗喻自己不敢去同李林甫之流較量,因為這伙亂臣賊子的勢力太大了,然而,難能可貴的是,詩人在如此惡劣危險的境遇中,看到了李林甫之流的虛弱和必將滅亡。李林甫和朱仙客這雙翠鳥,它們的巢筑在獨立高出的三珠樹上。俗話說:樹大招風(fēng),槍打出頭鳥?!暗脽o金丸懼”的反問句,入木三分地揭示了雙翠鳥害怕“金丸”擊中的恐懼心理。這正是李林甫之流虛弱本質(zhì)的形象描寫。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兩句,是詩人借孤鴻之嘴警告李林甫之流:翠鳥高筑巢兒在樹頭,要當(dāng)心斃于“金丸”;你們氣焰如此之盛, 當(dāng)心成為眾矢之的! 詩人心里雖燃了一團(tuán)冤火,卻不讓噴吐出來,讀之,竟無怒火中燒之感,警告中有勸告,這是儒家所謂溫柔憨厚的詩教傳統(tǒng)。
詩的結(jié)句,意境高遠(yuǎn),耐人尋味。詩人這只“孤鴻”面對大海、翠鳥、珠樹、珍木,終于采取了超脫的態(tài)度:既不重返大海,也不戀于池潢,更不愿意去涉足于珠樹和珍木的枝頭,而是翱翔于廣闊萬里的蒼穹之中,那些弋者——獵取者將無法獵取!彼時彼地,詩人采取“走為上策”之計,也是一種處世之術(shù)!
這首詩在藝術(shù)上也是成功的。詩人饒有機(jī)趣地采用了借物起興、以物喻人的手法。詩中詠物就是說人,說人也就是詠物。如“孤鴻”、“翠鳥”、“巢”、“游冥冥”、“弋者”等詞,處處意存雙關(guān),其中“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兩句,既是說理, 又是勸誡。
清人劉熙載在《藝概·詩概》中說:陳子昂、張九齡“獨能超出一格,為李、杜開先。”充分肯定了張氏在唐詩發(fā)展進(jìn)程中的歷史作用,就從這首詩里亦可略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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