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一枝花〕怨雪

〔一枝花〕不呈六出祥，豈應(yīng)三白瑞⁽¹⁾？易添身上冷，能使腹中饑。有甚稀奇，無主向沿街墜，不著人到處飛。暗敲窗有影無形，偷入戶潛蹤躡跡。

〔梁州第七〕才苫上茅庵草舍，又鉆入破壁疏籬，似楊花滾滾輕狂勢。你幾曾見貴公子錦裀繡褥？你多曾伴老漁翁箬笠蓑衣？為飄風(fēng)胡做胡為，怕騰云相趁相隨。只著你凍的個孟浩然掙掙癡癡，只著你逼的個林和靖欽欽歷歷，只著你阻的個韓退之哭哭啼啼。更長，漏遲，被窩中無半點陽和氣。惱人眠，攪人睡。你那冷燥皮膚似鐵石，著我怎敢相偎？

〔尾〕一冬酒債因他累，千里關(guān)山被你迷。似這等浪蕊閑花也不是長久計⁽²⁾，盡飄零數(shù)日，掃除做一堆，我將你溫不熱薄情化做了水。

【解析】古人寫雪，多為贊詞。特別是圍爐賞雪之時，吟誦出多少歷久不衰的名言佳句啊！可是作者卻偏逆眾人之意，來一個怨雪，可謂立意奇絕。作者對雪又因何而怨呢？〔一枝花〕中解釋為使人“身上冷”、“腹中饑”，影響人的生活，況且“暗敲窗”、“偷入戶”，到處亂飛，無正大光明之形。其實，僅此幾點并不足以生怨。其原因，主要是〔梁州第七〕里面所述者二：一是有滾滾楊花的輕狂之勢，說得白一些，就是勢利小人，因它們不侵“貴公子”，單犯“老漁翁”，胡做胡為。二是特別對于貧寒的讀書人，它實在是可恨可怕。唐代詩人孟浩然愛雪，雪天曾騎驢往返霸橋，于驢背上詩思不絕，可是遇到這么大的雪，都被凍得癡呆了，哪里還有詩情？宋代詩人林逋(字和靖)，曾有好幾首詠雪詩，可是遇到這么大的雪，凍得渾身發(fā)抖，還能寫出什么好詩？唐代大文學(xué)家韓愈，因諫阻唐憲宗迎佛骨，被貶為潮州刺史。他在給送行的侄孫韓湘的詩中，寫了“雪擁蘭關(guān)馬不前”的句子。你想，阻得人哭哭啼啼的雪，韓退之又如何能愛？尤其是到了夜晚，由于鋪蓋單薄，把“寒士”們凍得手腳麻木，長夜不寐，苦痛不堪。這樣的雪又怎能不令人生怨？在這首曲的結(jié)尾，作者決心將這些雪掃除一堆，將它化成水，可謂怨極。僅有以上兩個原因，又何至于怨到這程度？再細(xì)細(xì)品之，才看出字里行間的深意。原來，作者借寫雪阻行程，雪夜凍人來表現(xiàn)讀書的“寒士”慘遭阻攔、冷落的不平遭遇。雪，竟然是惡勢力的象征！這樣，作者借怨雪，發(fā)泄了對現(xiàn)實社會的強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