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龜蒙
南北路何長,中間萬弋張。
不知煙霧里,幾支到衡陽。
相傳湖南衡陽南面有一座回雁峰,峰勢如雁回轉,每年秋八月,大雁由北向南,飛到此山而止,次年春天再北歸。這首詠雁詩,就是以征雁南飛為題材寫成的。
“南北路何長,中間萬弋張”,描寫征雁南飛途中面臨的險惡環境。雁兒飛越山林江河、沼澤湖泊,在漫長的征途中,要經受風風雨雨的侵擾,要躲過天敵的襲擊,“路何長”三字,寫出了關山重重之狀,亦流露出多情的詩人那擔憂之情。然而,在自然界的威脅之外,那山間林中,處處還暗藏著人類開張的弓弩!這兩句以遞進深入之筆,寫出了征雁途中的險惡,其深切憂念關切之情也隨之溢出,是景語,更是情語。“不知煙霧里,幾支到衡陽”二句,馳騁詩人的想象,進一層抒寫詩人對大雁命運的關切:危途重重,南飛的群雁能有幾支沖破冷煙迷霧,平安飛抵衡陽?詩到此悠然作結,給讀者留下廣闊的想象天地,讓他們的思緒追隨征雁,飛度關山,與它們一起經歷那漫長路途的種種考驗。
這首小詩通過詩人目送征鴻,遐想聯翩,以漫長的關山,開張的弓箭,冷煙迷霧等情景的敷設,極寫南飛雁的險惡環境,在深情的語氣中,流露出詩人的深情,人們不禁會想起詩人杜牧的詠雁名句“金河秋半虜弦開,云外驚飛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早雁》),凄冷空曠,險象環生如同本詩,而其絮絮叮嚀之情,亦同本詩。一樣的險境,一樣的真情,二詩可謂異代同工的姊妹篇。
看來本詩為詠物之作,實則寄寓著詩人無窮感慨。全詩采用比興象征手法,表面上句句不離征雁,深層意蘊卻處處扣住現實人生。雁,只是人的化身,它象征著晚唐下層知識分子,他們目睹夕陽西下的唐祚,欲回天地、欲挽頹波,但在皇帝昏庸、宦官專權、藩鎮跋扈、朋黨傾軋的晚唐,政治風云翻覆不定,官場爭斗險惡難測,這情勢,不正如征雁面臨的風險么。“天意時情可料度”(司空圖《題休休亭》)、“宦途巇嶮險終難測”(韓偓《病中聞復官》),這種形勢難卜的心理纏繞著時人,對征雁命運的憂念,正是詩人對為爭取理想而搏斗的下層知識分子前途的擔憂。
魯迅先生在《小品文的危機》中指出,陸龜蒙《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并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胡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鋒芒”,這些小品文以投槍與匕首的鋒利見稱,而本詩則以含蓄深婉的風格出現,詩與文的風格迥然不同,但對現實的關注之情卻是如出一轍,在昏亂的現實中,“沒有忘記天下”,這就是陸龜蒙思想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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