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希桐
百尺欄干古櫟林,亂山如浪翠痕深。
冰輪飛上光猶濕,照破西來一片心。
涌月僧樓,不詳何在。湖北漢陽縣北,鳳棲山上有宋黃清老所建“涌月亭”,詩或指此。
起筆一句為實寫,樓閣雕欄在百尺高臺之上,或是樓梯扶欄曲折而達百尺之高,將涌月樓寫得拔地而起、凌空欲飛,這是下文遠眺、俯視、仰觀的立足點。“古櫟林”,樓被年深月久的柞櫪林環抱,“古”字可引動讀者心目中老樹虬枝、藤繞苔鋪的圖示組合;同時,老林蔽日,滯雨含云,為下文“濕”字留地步。
第二句,縱目遠眺群山。“亂”字寫出群山層嶂疊巘、峻極巍峨。“亂山如浪”,一個明喻,將讀者的聯想從眼前物象,強制地引向另一端事物:綿延層疊、峭立堅挺的山峰,忽然幻化作起伏漲落、波動不息的海浪。縱目久望,物象線條會呈模糊的躍動感。山、浪,比喻雨造之間,本來有著質地、形態、動靜的極大不同,但又都有連續不斷、起伏不一的形體上,及浩大、遠闊的氣勢上的相同,一經明喻的強合,山便兼具浪的特點,遂分外生動。亂山如浪,遠景,虛景,極闊大。接下去,痕,跡之深處;“翠痕深”,謂林木茂密處青黑幽深,三字實寫近前,是近景,實景,極工細。一句中,遠近、大小、虛實諧合,意象富厚,顯出詩人視覺的移動。
全詩最為警動之處是第三句。冰輪,“半夜老僧呼客起,云峰缺處涌冰輪”(蘇軾《宿九仙山》),詩家常用為明月的代稱。涌,出現,滿溢。詩并不描寫月從山梁缺處升起,銀輝涌溢山谷、瀉滿樓臺的情狀,而是著重寫詩人對月光的感覺,見出詩人察物敏細與表達傳神。山中望月,嶺障林遮,一旦月從缺處露臉,便好似躍出一般,著一“飛”字,傳出了月上于忽然之間的特殊感受,也側面寫出詩人遠眺時意遠神馳,忽被月光喚回的驚悟之態。“光猶濕”三字甚精妙。光線作用于視覺,一般只描述為明、暗、柔和、刺目等。濕,一般用于描述固態物質,它有時為視覺感受到,不少情況下是為膚覺感知。現在詩人用不常作用于光線視覺的濕度,來形容舉目所見的月光,是由膚覺溝通視覺,是由此視覺聯系彼視覺的寫法,顯得新鮮而又切實,陌生而又多義。“猶”字應“飛”字,似乎是說:月兒剛從林間升起,還帶著從草木苔衣襲染來的潮濕,一個虛字生出句外揣度,憑添一層想象。
末句承接“光”字,說月亮照徹詩中人西來領略山光月色的心懷,人與月的情感得到交流,全詩在觸物而感、應感生情的淋漓興會中結束。
上一篇:朱繼芳《淮客》古詩賞析與原文
下一篇:利登《春日》古詩賞析與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