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吉
戰鼓沉沉戰卒傷,營門羯鼓更催觴。
三更宴罷余粱肉,反使烏鳶食國殤。
《塞下曲》是唐代新樂府的題目,源出于漢橫吹曲的《出塞》、《入塞》(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二十一《出塞》題解),歌辭多寫邊地的軍旅生活與從軍的情懷。唐代李白、盧綸等都留下過作品。洪亮吉的一組同題詩,系模擬唐人《塞下曲》的形式分別賦詩十首。這里選錄的一首,對于軍中將帥與士卒的苦樂不均、尖銳對立,作了無情的揭露,感情極為悲憤沉痛。
詩的一首一尾寫“戰卒”,中間嵌入寫將帥的兩句,從而在結構上形成前后回映的反復比較對照。首句所寫是一場敗仗后的景象:鼓聲低沉不起,戰卒死傷慘重。二、三句鏡頭轉向軍帳:營門內,將帥們正以羯鼓助興,放縱地飲酒取樂。“羯鼓”,一種打擊樂器,又名兩杖鼓,“如漆桶,下以小牙床承之,擊用兩杖”(《羯鼓錄》)。“觴”,古代盛酒器。“三更宴罷”,表明是夜以繼日尋歡作樂;“余粱肉”,見出生活的奢華。最后一句,鏡頭重又轉向戰卒死傷的戰場:只見黑色的鷂鷹正在啄食戰卒的尸體。“國殤”,為國作戰而犧牲的人。詩人以“國殤”指死者,以宴席上“余粱肉”與“烏鳶食國殤”相對照,以表示轉折的“反使”作強調,其悲憤傷痛之情溢于言表。
此詩的題材與構思,上承漢樂府《戰城南》與高適的《燕歌行》。專寫戰卒的首尾兩句——“戰鼓沉沉戰卒傷”與“反使烏鳶食國殤”,即《戰城南》開頭三句“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之意;舉出“戰卒”與將帥兩方,以對比見意,則又與《燕歌行》中的“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的命意大致相同。但詩人又非亦步亦趨,拼合或雜糅前人之作。較之《戰城南》、《塞下曲》以對比的寫法顯示出自己的特色;較之《燕歌行》,《塞下曲》將“野死不葬烏可食”的慘象與“戰士軍前半死生”的事實巧妙地結合起來,熔鑄出更加突出戰卒悲劇性命運的“反使烏鳶食國殤”的意境。繼承而又有所創新,這當是詩人在學習前人的基礎上,又能對現實進行深入開掘的結果。如果見不到軍中將帥與戰卒的尖銳對立,對戰卒的苦難缺乏深切的同情,是不可能寫出《塞下曲》這樣有所開拓創新的好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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