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浣溪沙》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云母窗前歇繡針,低鬟凝思坐調琴。玉纖纖按十三金。歸臥文園猶帶酒,柳花飛度畫堂陰。只憑雙燕話春心。
在宋詞中,有大量抒寫離愁別緒的作品,膾炙人口者亦多。深于情者不得不兩地相思,自然是痛苦的、不幸的;但是生活中還有另一種情況,即雖聚而無愛。后者是更加痛苦、更加不幸的。比較起來,傷離傷別的有情有愛者,反而是幸福的了。賀鑄的這首《浣溪沙》,寫的正是雖聚而無愛的內心凄苦。
詞的上片說,在裝飾著華美的云母片的窗牖前,一個少婦停下了手中的刺繡的針線;她低著頭,努力集中自己的紛紜散亂的思緒,調理著琴弦;纖纖玉手,在輕輕地試按弦上的音節。云母,一種礦石,其片薄者透明,可裝飾屏風、窗牖,由此可以設想,這應該是一個中上層家庭吧。十三金,即十三徽。徽,是琴面上指示琴弦音節的標志。《正字通》說,琴節曰徽,徽十三,象(象征)十二月,其一象閏(閏月)。用螺蚌為之,近代用金玉。這里的“十三金”,正指徽以金為之。一個嫻靜賢淑、能刺繡會彈琴、物質生活并不欠缺什么的少婦,為什么神思有些恍惚、停針理琴呢? 她的琴音是要慰藉自己,還是要感動他人呢?她的內心有什么隱痛呢?
所有這些,都在含蓄不言之中,促人思索。過片“歸臥文園猶帶酒”一句,用一個富于強烈(在全詞中,強烈的表達只此一處)暗示性的典故,喚醒主腦。文園,漢文帝的墓園。大文學家司馬相如曾任文園令,故后世詩文中常以文園指代相如。杜牧《為人題贈二首》之一,末聯云:“文園終病渴,休詠《白頭吟》”。據說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西京雜記》)。本篇用此典,暗喻這位停針調琴的少婦,遇到的是一位薄情的丈夫。誰知道他從什么地方尋歡作樂,盡興而歸,倒床便睡,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他簡直忘記了身邊的妻子,忘記了也許曾經有過的恩愛。可憐的少婦,面對著室內病酒無言(實是無情)的丈夫:面對著室外離枝飄蕩,也是默默無言(是無情,還是有思? )的柳絮,悄然飛過畫堂深處,她該是多么孤單、多么寂寞,孤單寂寞得有些兒陰冷,雖然季節正是柳枝飛絮的暮春! 這房間和庭院還有生氣么?也有的。那就是感春而歸、呢喃歡語的梁間雙燕。她只能與它們交流被春光觸動的情懷了。她寧肯相信雙飛的燕子善體人意,能同情她內心的孤苦,她的深深的傷痛。
這首詞的藝術特點是語言的含蓄,興象的幽妙,除了已經指出的一句外,全用側面烘托法,全用看來意義“模糊”的形體動作和環境風物的精心描寫來傳達抒情主人公的內心世界。比如“玉纖纖按十三金”的傳情達意是模糊而寬泛的,須從全詞主線去追索;而張先詞《菩薩蠻》的“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就是直接說出:弄琴是為了傳幽恨。
這首詞的立意,可與秦觀詞《鵲橋仙》的立意參照,兩者的思想光輝相映益彰。牛郎織女,惟七夕一相逢;但她們的愛情是那么深摯珍重、那么忠貞不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所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本篇所寫,不正是朝于斯暮于斯而無情無愛同床異夢嗎! 這樣的無離無別,又何如牛女! 云母,畫堂,布景華美而不秾艷;低鬟凝思,調琴看燕,用情哀婉而不怨怒。其痛可謂彌深。
上一篇:《李珣·河傳》愛情詩詞賞析
下一篇:《張泌·浣溪沙》愛情詩詞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