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卿·〔仙呂〕寄生草》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間別
姻緣簿剪做鞋樣,比翼鳥搏了翅翰。火燒殘連理枝成炭,針簽瞎比目魚兒眼,手揉碎并頭蓮花瓣。擲金釵擷斷鳳凰頭,繞池塘捽碎鴛鴦彈。
這首散曲為人們描寫了一個女子因男子的負心而產生的激憤之情,在極度的悲憤之中,女子把所有象征愛情的物件都一一毀壞,以此來表示自己與負心男子的徹底決裂。
譴責負心漢的無情和冷酷,同情棄婦的不幸遭遇,這類題材在中國古代愛情詩歌中是屢見不鮮的。象《詩怪》中的《氓》,漢樂府中的《有所思》,南朝民歌中的《讀曲歌》(其三),顧況的《棄婦詞》等等,都表現了這樣一個主題。
〔寄生草〕這支散曲,在表現這樣一個經久不衰的主題時,卻能夠跳出前人窠臼,別出新意,產生不同凡響的藝術效果。
這支散曲在描寫和表現女子的果斷態度時,很有點象漢樂府中的《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誨南。何以問遺君? 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 秋風肅肅晨風飔,東方須臾高知之。”但是,這支散曲中所表現的女子與負心漢徹底決裂時的心態又與《有所思》中的不盡相同,她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半點徬徨,更沒有那種藕斷絲連的期待,從她身上,我們感受最深的是那種果敢決斷的精神,噴發而出的激憤之情,以及不依附于男人的獨立性格。也許她與那個負心男人曾經有過一段恩愛相親的經歷,但是,當她聽到分別后男方負心的消息時,她并沒有表現出那種棄婦的哀怨,而是毅然地將那些用來象征男女相愛的東西——姻緣簿、比翼鳥、連理枝、比目魚、并頭蓮、鳳凰頭、鴛鴦彈——統統搗毀,以斬斷自己對昔日的留戀,表現了女子獨立不屈的人格。
在事件的敘述方面,這首散曲也頗有自己的特色,它不象《有所思》那樣把整個事件的發展層次清晰地展現在讀者眼前,而是抓住事件發展中出現的“一瞬間”的動作,來表現女主人公的性格。這種剪裁手法,初看起來使人覺得作品的敘述有點突兀而至,并且無頭無尾,但是,我們多品讀幾遍,便會發現作者匠心之所在:作者通過這種剪裁,可以十分準確地表現出女主人公的心理特征,她雖然是一個懦弱女子,是一個被男人欺騙了的女性,但她卻絲毫沒有那種軟弱自卑的心理,她所表現出來的只是對負心男子的卑劣行徑的激憤和鄙視。作者通過這種剪裁,還可以十分鮮明地表現女主人公的感情色彩和性格力量,這篇作品選取了女主人公一連串動作來塑造人物性格,表現人物感情,全曲共七句,每一句里面都包含了表現女主人公決絕態度的不同動作:“剪”、“搏”、“火燒殘”、“針簽瞎”、“手揉碎”、“擲”、“擷斷”、“繞”、“捽碎”。這一系列不同的動作,其感情色彩卻是那樣的鮮明,即對負心漢的憎惡;其性格力量也是十分突出的,即剛毅不屈,頗有斬釘截鐵之勢。而我們通過作品所表現出的女主人公這種鮮明的感情和剛毅的性格,也正可以看到作者愛憎分明的態度:對受騙女子的同情,對負心男子的鞭撻。特別是從作者對女主人公獨立不屈性格的贊美中,我們更感受到了作品中有一股激情在奔騰,呼喚處于封建社會底層的婦女覺醒起來,擺脫對男人的依附,這正是作品中所蘊含的一種難能可貴的精神。
在藝術表現手法上,這篇作品也有其獨特之處,它與散曲較多使用賦體手法不同,全篇采用排比和博喻的手法。全曲以七個象征男女愛情的事物組成了三組排句:曲的第一、二句是一排;三、四、五句為一排;六、七句為一排,每一排都是對偶句。這種排比手法,可以在有限的篇幅之中,鮮明地表現人物的感情,突出人物的性格,增強作品的氣勢,正所謂“容納千里之奇于尺幅之中,排偶之中有流走之勢”。這篇作品,沒有一句議論,也沒有一句對景物的描繪,而通篇都是比喻。這種通篇采用博喻手法的作品,在元代散曲中并不多見,但這種手法的運用,在前人的詩歌創作中已經出現,如漢樂府詩中的《上邪》就是運用了博喻手法:“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詩用了五種不可能出現的現象(“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來比喻女子永不衰竭的愛情。這首散曲的作者,無疑借鑒了前人的藝術表現手法,而在這篇作品中,用了一系列搗毀象征愛情事物的動作,來比喻女主人公與負心漢徹底決裂的堅定態度。這種比喻,無須作者對女主人公的心態和負心男子的行徑作任何議論和抨擊,便可使讀者的心被女主人公的激憤之情和剛毅不屈的性格所震撼,從而產生出鮮明的愛憎之情:對女子不幸遭遇的同情,對她果敢的行動和不屈的人格倍加贊揚,以及對男子的欺騙行為的譴責和鞭撻。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在運用博喻這一藝術表現手法時,是極其成功的,這種手法的運用,無疑對加強作品的藝術效果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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