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照·擬行路難十八首(其九)》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剉檗染黃絲,黃絲歷亂不可治。
我昔與君始相值,爾時自謂可君意,
結帶與我言,死生好惡不相置。
今日見我顏色衰,意中索寞與先異,
還君金釵玳瑁簪,不忍見之益愁思。
《擬行路難》十八首是鮑照一組杰出的代表作。或許是因為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婦女往往要比男子承受更多的不幸,而出身寒微、飽嘗門閥制度壓抑之苦的鮑照特別能夠體貼婦女這種不幸的緣故,總之,反映婦女婚姻愛情悲劇的題材在這組詩里占有相當大的比重,而且都寫得相當真切動人。這首詩即是其中之一。作者用自述的口吻,敘述了一位被棄女子的不幸遭遇和痛苦心情。
首二句起興:“剉檗染黃絲,黃絲歷亂不可治。”檗,即黃檗,一種落葉喬木,莖可作黃色染料。這兩句的作用不止于起興,而且興中有比,它借“絲”與“思”的諧音雙關,以黃絲亂不可治比喻人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究竟是什么人又為著什么如此心煩意亂呢?這就引出了下文。
“昔我與君始相值,爾時自謂可君意,結帶與我言,死生好惡不相置。”這四句是詩中主人公對往事的一段回憶,寫她與“君”初識之時彼此一見鐘情,互相愛悅,君不僅“結帶”相親,而且表白自己死生相依,決不相棄。這一段不事鋪染,運筆很簡潔,但透過“我”“自謂可君意”的感覺和“君”的信誓旦旦,不難想見女子當年姣好的容貌及他們甜蜜幸福的愛情生活。
接下來將筆鋒一轉寫女子由回憶跌入現實:“今日見我顏色衰,意中索寞與先異。”“索寞”,是情緒沮喪、毫無生氣的樣子,它與“君”此前之熱烈多情形成極其鮮明的對照,而造成這一明顯變化的原因,僅僅在于女子“顏色衰”,這就點出了女子被棄的無辜,引起讀者對其不幸命運的深刻同情。色衰而愛弛,這在以男子為中心的封建社會里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因此這里所表現的便不只是個別女子的悲劇,而且具有了一定的社會意義和典型意義。
對于社會地位低下,只能依附于男子的那個時代的婦女來說,還有什么比無端被棄更悲慘的呢? 她內心承受著怎樣巨大的痛苦是可以想見的,行文至此,作者不再多費筆墨,只寫她“還君金釵玳瑁簪,不忍見之益愁思”便戛然而止。然而這一筆卻極有包孕,它很容易使人聯想起漢樂府《有所思》中那位女主人公,通過對她們的比較了解各自不同的性格。同樣遭逢愛人變心的打擊,同樣借對愛情信物的處理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但二者的表現卻截然不同。那一個是:“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態度何其激烈、決絕!這一個卻只是無言地退還而已。
沒有抱怨,沒有抗爭,也沒有苦苦乞求和哀哀哭泣,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她對命運的不公麻木不仁或者逆來順受。讀者透過她的睹物傷情以至“不忍見之”,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男子的負心在她心靈深處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她需要拿出怎樣的勇氣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由此而對這位外表柔弱、性格堅強的女子寄予深刻的同情。
這首詩或如某些研究者所說的別有寄托:“此為故舊之臣恩遇不終者賦也。”但就題材本身而言,它表現了作者對男子用情不專的批判及對女子被棄命運的同情是不言而喻的。
此詩具有濃厚的民歌色彩,這一點突出表現在比興及諧音雙關手法的運用和平易自然、不事雕琢的語言風格方面。另一方面,它又鮮明地表現出作者個人的特色。全詩以七言為主,雜以五言,句式錯落,一韻到底,使之既一氣呵成,又有一唱三嘆的韻味,故沈德潛評曰:“悲涼跌宕,曼聲促節,體自明遠獨創。”正是這種既善于從民歌中汲取營養又富于獨創的精神使鮑照成為南朝詩壇卓有成就的杰出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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