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歐陽修
玉樓春·尊前擬把歸期說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歐陽修的《玉樓春》共有四首,都是他離開洛陽時所寫的惜別詞。此詞的特色是打破了一般的借景抒情的格局,側重于抒寫離別時的內心活動,并把離別這一生活中普遍的現象提高到人生哲理的角度予以表現,把具有典型意義的感受加以集中概括,在訴諸感性之時又夾有理性的滲透,語言雖然逕直真率,感情卻十分沉郁的濃縮。
此詞上闋即開門見山地抒寫別離之際的凄愴情懷。“尊前擬把歸期說”,開首一語就具有極大的感情容量:“尊前”即“樽前”,詞人在餞別的酒席宴前,心中充滿對友人的留戀,他未離開洛城,卻已在盼望著歸期,他舉起酒杯擬對朋友們說出他心中的所想,然而話未出口,容顏已變得慘戚,聲音也變得哽咽。“未語春容先慘咽”中的一個“春”字用得忒有蘊意,它把春容為之變色的內心紛擾,作了十分突出的表達,與“慘”形成形象上的鮮明對比。“人生自是有情癡”二句是一對充滿了人生哲理意味的警句。“情癡”乃特別重感情者也,詞人說如此依依惜別,并非因此地風月繁華令人留連不舍,而是由于自身的情癡才對這里一切難分難割。這是詞人感情深處的肺腑之言,是人人欲道而未能道出的心底的聲音,一經凝煉而確切地點出,就具有極大的藝術力量,喚起千百年來讀者強烈的共鳴。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對歐公的這句詞特別贊賞:“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沉著”者,言其情感表達之深沉、執著也。
如果說上闋是從“尊前”引出對離情的抒發,那么下闋就是從“離歌”發出對別意的詠嘆,“尊前”與“離歌”都是別宴上之所見,詞人對此不做具體描寫,只以其為引發情感的一個由頭和媒介,這就是此詞的別致之處。“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亦是感情非常凝重之詞。離歌本來就是動人愁腸的,而此時此刻友人們新填的別詞如果再奏唱出來,那將更使人愁腸百結,一曲新詞一寸結,詞人言“腸結”而不言“腸斷”,更貼合離情的分寸感,離前腸結而離后腸斷,乃更符合離愁別恨的實際狀態。最后二句更是巧思妙筆,洛陽以牡丹花名重華夏,詞人說他要等到看盡洛城的名花之后,方與春風一起同洛陽告別,那時將比現在離去更容易一些。因為春日的洛城是更令人銷魂難舍的呵!這似乎與“此恨不關風與月”有點矛盾,但人的思想情感本來就十分矛盾復雜,這種矛盾正體現了詞人內心世界的真實情態。
上一篇:(宋)宋祁《玉樓春·東城漸覺風光好》原文、翻譯及賞析
下一篇:(宋)歐陽修《玉樓春·洛陽正值芳菲節》原文、翻譯及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