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陳與義除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奉祠閑居,乃卜居于浙江桐鄉縣青墩鎮。六年春,與義夜登青墩鎮壽圣院僧舍小閣,憶念洛陽舊友,因作《臨江仙》以寄慨。
與義有《牡丹》詩,“一自胡塵入漢關,十年伊洛路漫漫。青墩溪畔龍鍾客,獨立東風看牡丹。”這首詩與《臨江仙》詞寫于同年同地。詩由牡丹花引起情思,而《臨江仙》詞則由杏花感發興會,它們的藝術構思,確有異曲同工之妙。詞的上片專寫“憶昔”。“午橋”,在洛陽城南。二十多年前,時當宋徽宗政和年間,詞人與“豪英”們在“杏花疏影”的良辰美景里,雅集午橋,豪情滿懷。溝水帶著月影無聲地流去,大家舉觴酣飲,在悠揚的笛聲里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句,造語妙絕,“清婉奇麗”(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語),它們仰承“憶昔”句,分明寫出是二十余年前的賞心樂事,劉熙戴說:“倘謂現在如此,則甚矣。”(《藝概·詞概》)極是。然而,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過眼煙云,句外含有“悵悒”之意,俯注“二十余年如一夢”句,很自然地與下片“言今”銜接起來,氣勢內譖。可見,上片的結句具有很重要的結構作用。
下片抒寫夜登小閣的情思。換頭處,詞人以對立聯想的藝術想象方式,從昔日的豪酣,突然跌出“二十余年如一夢”的悲涼。靖康之變后,社稷板蕩,世事滄桑,親故零落凋傷,詞人也顛沛流離,轉輾來到南方,百感交集,生出“此身雖在堪驚”的無限感嘆來。今朝,登上僧舍小閣,閑看“新晴”風物,耳聽“漁唱”閑聲,多少古往今來、盛衰興亡之事,一齊涌上心頭。當然詞人悲嘆的重點還在宋徽宗靖康以后“胡塵入漢關”的動亂現實,以及自己飽經喪亂的切身感受。
本詞上下片構成強烈的、多側面的比照:“今”與“昔”,“豪英”與“此身”,“吹笛”與“漁唱”,“豪情”與“閑情”,呈現出詞意跌宕、詞境多變的特色,有效地揭示出承平、動亂、茍安的時代特征遞相交替的跡象,有力地反襯出詞人悲咽、蒼涼的心境。全詞筆意超曠,不假雕飾,渾成自然,語言疏宕明快,多巧語、快語。陳與義是宋代的詩學名家,詞雖然寫得不多,卻很受后代詞學評論家的推重,黃升說他“可靡坡公之壘”(《中興以來絕妙詞選》),陳廷焯說他“逼近大蘇”(《白雨齋詞話》)。從本詞和現存的陳與義詞“語意超絕”的藝術風貌看,說他的詞風接近蘇東坡,言之成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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