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田為
南柯子·春思
團玉梅梢重,香羅芰扇低。簾風不動蝶交飛。一樣綠陰庭院鎖斜暉。對月懷歌扇,因風念舞衣。何須惆悵惜芳菲,拚卻一生憔悴待春歸!
這首《南柯子》可以看作另一首同調詞“夢怕愁時斷”的姐妹篇,在內容上有一定的關連。題為《春思》,也是選本所加。在寫法上從觸景興感著筆:“團玉梅梢重,香羅菱扇低。”開頭兩句寫暮春景色。“團玉”指初生的青梅,圓如碧玉,故稱。一個“重”字,寫梅花謝落,梅子初生,枝頭沉甸甸地增加了重量感。“芰扇”,喻初生的荷葉。芰,原指菱,因詩詞中常以“芰荷”連稱,故以指荷。“香羅芰扇”,猶輕羅小扇;春末夏初,荷葉初生,田田輕圓,有如羅扇。用一“低”字,狀荷葉剛剛出水。這兩句分別從枝頭和水面兩個高低不同的角度,寫暮春的特征性景物。梅樹結子,荷葉如扇,似乎亦含有觸景傷情的意味:由團團的荷扇,想到當年持扇輕歌的人;從枝頭的青梅,則可以觸發“綠葉成陰子滿枝”的悵惘。如果說這兩句還是含而不露的靜景,那末下一句“簾風不動蝶交飛”,就是一個靜中見動而帶有明顯隱喻意味的抒情鏡頭。從蝴蝶雙飛而引起的聯想軌跡不難追蹤:蝴蝶在簾外飛舞,似有依戀之意,可能簾幕中還留著伊人的余香剩馥吧?這情景使人想起吳文英《風入松》詞中的名句:“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時纖手香凝。”簾風不動,雙蝶交飛,這以靜托動的鏡頭,反映出觀景者心情的不平靜,他的思緒也隨著蝶翅而飛揚起來。當年與那人歡聚的時候,不也象一對翩躚于花間的彩蝶嗎?生活中充滿著多少柔情蜜意??!然而現在呢?“一樣綠陰庭院鎖斜暉。”同一綠陰庭院,當年歌舞歡聚時并不覺得春光的消逝,而今卻感到滿院陰沉,春光蕩盡,唯有落日的余暉為這深鎖的庭院投下一抹凄涼的暗影。院門深鎖,卻未曾鎖住美好的春光和愛情的歡樂,而偏偏鎖住凄清的晚照、夢醒的惆悵,以及不盡的追戀。細細咀嚼這個“鎖”字,意味甚為深長。
下片正面寫思念之情。“對月懷歌扇,因風念舞衣。”明確點出其人身份。“歌扇”、“舞衣”,與上片的“芰扇”、“蝶交飛”,有一種隱喻性的意象關連。風前月下,觸景興感,懷念之情更覺不能自已。“何須惆悵惜芳菲,拚卻一生憔悴待春歸!”這兩句一推一挽,激發出感情的更大力度,為全詞彈出一個懷人的最強音。“何須”句是說不必因為悼惜春光而深自惆悵,作者似乎想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然而欲擒故縱,這看似達觀自解的話,卻正表示著自已經做好了承受巨大痛苦的心理準備,于是轉出“拚卻”一句,語氣果決,任憑時光流逝,耿耿此情始終不泯,即使一生為之憔悴痛苦,也仍然期待著春光的歸來!他明白,這逝去的“春天”已永不復返,期待的結果也只能是不斷的失望和層累的痛苦,但是,他愿意。
這情懷是動人的。史稱作者“無行”,似乎指他好狎邪之游,生活不太嚴肅。如果從反對封建正統的眼光來看,這位擅長琵琶的詞人,對于歌女舞妓倒懷有真摯的感情,這兩首《南柯子》可以作為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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