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派詩群·呂亮耕·索居》新詩鑒賞
當霜寒堆了土蟀的碎琴:
老松亦噤無一言;
而朔風偏為人送來感慨,
你聽:遠遠的秋砧。
仿佛記起那一個人的叮嚀,
一句句從砧聲里透。
夢回后:遠塞一聲雞——
啼濕了夢中人手繡的枕頭。
這首小詩的核心意象是“遠遠的秋砧”,這使我想起了唐人韋應物的《登樓寄王卿》 一詩:“踏閣攀林恨不同,/楚云滄海思無窮。/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秋天來了,萬物蕭索,摯友難逢,孤寂中傳來人們掏制寒衣的聲音,那單調而寂寞的響聲,不正是冬的預告么?怎能不教人心境凄涼!呂亮耕可能受此詩的啟發,也可能是詩人與古人靈犀暗合了,他從這一點升發開去,寫出了自已的一腔愁思。
“當霜寒堆了土蟀的碎琴:/老松亦噤無一言;/而朔風偏為人送來感慨,/你聽:遠遠的秋砧。”深秋臨了,蟋蟀不再歌唱,它們的生命竟如此短促!田野上到處是這被霜寒凍凝了的“琴”,無聲而有怨。草木凋零,觸目蕭索,連那蒼樸老邁的松樹,也仿佛被寒氣鎖住,噤然無聲。這是多么寂寞多么冷落的深秋。詩人的心也被霜寒“堆了”,他亦“噤無一言”,獨獨感受著難捺的凄涼。他的“索居”不是真的“索居”,而是心的沉哀,沒有什么召喚這心出門啊!在這死寂的秋夜,朔風在逡巡著,它給人帶來了什么?帶來了“遠遠的秋砧”——那冬的先行者的跫音啊。一個“偏為”,寫盡了詩人的心態,他在幽怨,在感傷。
秋盡冬來,是游子思家的辰光。這悠遠的杵聲使詩人想起了誰呢?是白發蒼蒼的老母,還是等他歸去的情侶?詩人沒有說,他留給我們去想象,這就擴大了詩的空間,每位讀者都可以以自己的情懷去“加入”。“仿佛記起那一個人的叮嚀,/一句句從砧聲里透。/夢回后:遠塞一聲雞——/啼濕了夢中人手繡的枕頭。”在這秋夜的砧聲里,詩人情思綿綿,那單調而堅實的聲音,一下下落在他的心上,像老母的叮嚀,像情侶的囑托,久久不能散去。他就這樣進入了憂傷的夢鄉。夢是思緒的延伸,他并不曾安歇得深沉,待雞鳴在遠塞響起,他的苦淚浸濕了枕頭。這枕頭是“夢中人手繡的”,那上面密密的針腳是老母的心跡或是情侶的愛絲,伴著他度過了多少孤單的夜啊!我想,詩人沒有點明的那“一個人”,情侶的可能性更大些。不然,何以竟是“夢中人”呢?當然,詩歌的審美空間應是博大的,不宜一一坐實,讀者愿意她是老母也是絕對正確的,隨心去聯想更好。
這首詩僅僅八行,卻極盡微茫慘淡的意趣。它的意象具有明顯的中國風味,而語言形式卻又不乏意象派的風神,正是中西詩藝的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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