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派詩群·金克木·生命》新詩鑒賞

生命是一粒白點兒，

在悠悠碧落里，

神秘地展成云片了。

生命是在湖的煙波里，

在飄搖的小艇中。

生命是低氣壓的太息，

是伴著蘆葦?shù)泥ㄆ暮乔贰?/p>

生命是在被擎著的紙煙尾上了，

依著裊裊升去的青煙。

生命是九月里的蟋蟀聲，

一絲絲一絲絲的隨著西風(fēng)消逝去。

這是生命的頌歌還是挽歌?這是生命的進(jìn)取還是掙扎?這是生命的美好還是悲哀?——你無法說清。生命就是這樣神奇邃秘，引得古往今來的詩人去崇敬、去慨嘆、去禮贊、去憂傷……

這首詩凝聚了詩人對生命復(fù)雜的感悟。“生命是一粒白點兒，/在悠悠碧落里，/神秘地展成云片了。”生命是短暫的，又是永恒的，它的形體會消失掉，但消失不掉的是它的精神。那些偉大的生命先我們而去了，化成飄渺的云片，這種消失卻完成了更廣大的展開。“生命是在湖的煙波里，/在飄搖的小艇中。”這里，生命的脆弱和生命的堅強(qiáng)都在“飄搖”中得到體現(xiàn)。我們嘆息它的無助，但無助而奮勇不正是一種令人頓起崇敬之心的狀態(tài)嗎? “生命是低氣壓的太息，/是伴著蘆葦?shù)泥ㄆ暮乔贰！蔽髡苡性疲喝耸菚枷氲奶J葦。生命是疲憊的，你活著就得面對殘酷的生存，你太息、你啜泣都證明著你在希望著、愛著、生活著，這種啜泣和太息包括失意的“呵欠”，是希望和愛受阻后的自憐，沒有啜泣和太息的人生很難想象是豐富的、充滿魅力的! “生命是九月里的蟋蟀聲，/一絲絲一絲絲的隨著西風(fēng)消逝去。”這一節(jié)和上一節(jié)“裊裊升去的青煙”的意象，其內(nèi)涵是一樣的，都暗示著生命漸漸消殘的過程。詩人是悲哀的，但這種悲哀又是充滿著曠達(dá)泰然的詩意的悲哀。“裊裊的青煙”多么輕盈、純潔，一絲絲的“蟋蟀聲”多么悅耳、幽寂，人最終都要卸下沉重的行囊，被安置在大自然的懷抱里。以東方哲人的精神看待死亡，死亡也就和自然永恒的生命韻律統(tǒng)一了。個體生命化入自然，這種超然氣度，你能說它是悲觀還是樂觀?也許二者都有，也許二者化合成了另一種意緒?至此，青煙與蟋蟀聲的意象與前面白云片的意象發(fā)生了神秘的呼應(yīng)，我們聽到了生命中永恒的音響!這就是完整的生命形態(tài)，它就這么存在著，釋放著它復(fù)雜神秘的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