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拍·錢多處白丁橫帶運退時刺史當艄》解說與賞析
本篇見于《拍案驚奇》卷22。
這篇小說的本事出于唐尉遲樞《南楚新聞》,見于《太平廣記》卷499“郭使君”條,但該條只有五六百字,僅為本篇提供了一個故事輪廓,大量的情節和細節都是凌濛初根據明代的社會現實和自身的生活體驗創造出來的,因此本篇應看作凌濛初的創作。
在這篇小說中,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可從開頭、中間、結尾的三首詩中看得出來,開頭道:
榮枯本是無常數,何必當風使盡帆?
東海揚塵猶有日,白衣蒼狗剎那間。
中間道:
富貴榮華何足論,從來世事等浮云。
登場傀儡休相赫,請看當艄郭使君。
結尾道:
富不必驕,貧不必怨。要看到頭,眼前不算。
一方面對世上富貴的人“只據目前時勢,橫著膽,昧著心,任情做去”表示不滿,一方面對世上窮人鼓吹貧不必怨、安貧樂道,而所用的思想武器又是榮枯無常、世事浮云的宿命論。從這種思想出發,作者讓郭七郎由使君而艄公,并對他得官后的得意忘形、“任情做去”即所謂“當風使盡帆”極盡諷刺、揶揄之能事。
但是讀者感受最深的卻是小說所反映的當時社會政治的腐敗和黑暗。賣官鬻爵是封建社會司空見慣的事,即如本篇所說的東漢崔烈,就曾通過程夫人人錢五百萬,買了個司徒。以后設有所謂員外官職,“所謂員外者,謂在正員之外,大率依權納賄所為,與今部曹不同,故有財勢之徒皆得假借其稱。”(《通俗編·仕進》)但明代的吏治腐敗、政治黑暗更為空前,這在本篇中有著具體而生動的反映。
首先,要做官可以用錢買:“朝廷用兵緊急,缺少錢糧,納了銀子,就有官做。官職大小,只看銀子多少。”
而且,想做得大還要走內線:“如今朝廷昏溺,正正經經納線,就是得了官,也只有數,不能夠十分大的。若把這數百萬錢拿去,私下買囑了主爵的官人,好歹也有個刺史做。”
更要緊的是,要想站住腳,做得“興頭”,還必須結黨,找靠山:“而今的官有好些難做。他們做得興頭的,都是有根基,有腳力,親戚滿朝,黨羽四布,方能夠根深蒂固,有得錢賺,越做越高。隨你去剝削小民,貪污無恥,只要有使用,有人情,便是萬年無事的。”
而這些靠了歪門邪道爬上去的各級官吏又是怎樣的呢?小說接著寫道:“而今那個做官的家里,不是千千萬萬,連地皮多卷了歸家的?今家業既無,只索撇下此間,前往赴任,做得一年兩年,重撐門戶,改換規模,有何難處!”
小說中的郭七郎已經用了五千兩銀子,弄到一個橫州刺史,他“喜氣軒昂”,走馬上任,正欲動手大卷橫州地皮的時候,不料中途發生意外,失去告身,無可奈何地在永州做了艄公。
郭七郎的“抱負”雖未得到施展,但讀者已經看清當時社會政治的腐敗黑暗了。這才是這篇小說的主要思想價值。
這篇小說的主要藝術特點是充分運用對比和夸張的手法借以達到諷刺的目的。即如郭七郎,其前其后的對比就很鮮明。郭七郎買官之后,“身子如在云霧里一般,急思衣錦榮歸,擇日起身”;各色人等前來餞行,七郎更是“氣色驕傲,旁若無人”;一路上想的是“我家里資產既饒,又在大都做了刺史,這個富貴不知到那里才住?”結果呢?不但家中變作瓦礫之場,而且官船又遭滅頂之災,七郎失了告身,又丁母憂,不能再去做官,只好在異鄉當一名艄公,“舵牙當執板,繭纜是拖紳”。 這是一場多么生動的滑稽戲啊! 其他如郭七郎到家前后以及官船打沉前后人們情緒和周圍環境氣氛的對比,也很鮮明地把郭七郎及其老母得意與失意的感情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從而達到對郭七郎“當風使盡帆”進行嘲諷的目的。
作品中對唐末王仙芝等領導的農民起義的誣蔑,自是作者反對和仇視農民起義的表現,這是應當予以批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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