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暝春風起,今朝春氣來。
鶯鳴一兩囀,花樹數重開。
散粉成初蝶,剪彩作新梅。
游客傷千里,無暇上高臺。
這首優美的早春之曲,出于《荊楚歲時記》作者宗懔的手筆。宗懔初仕梁,后入北周。詩篇雖然猶帶齊梁錦色,但卻緣情而發,思致清新,深沉宛轉,已異于當時南方盛行的綺靡輕巧詩風。
全篇緊扣早春著筆,以詩人特具的敏銳感受力捕捉新春氣息,譜入清詞麗句。“昨暝春風起,今朝春氣來。”昨暝,即昨晚。詩的起始,寫昨日暝色方臨,春風乍起,一夜之間,春色已來天地。這還只是泛敘,不見出奇。讀到第二聯感到有點意思了,“鶯鳴一兩囀,花樹數重開。”類似這樣的季節轉換的意象,在先有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在后有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等等。比起來宗懔的句子不及大謝的出語天然、老杜的敷彩明麗,但這一聯卻是樸中見巧,雖為平行的對句,而上下句又含有因果關系,有似后來的“流水對”。由于第一聲春鶯巧囀,催開了郊原數重花樹。鳴囀一兩聲的黃鶯,這里起了催花使者的作用;“數重”與“一兩”,在量的多少上也有意夸大,構成反差。聯系上聯的一夜春風,便可體會這種詩句與辛幼安“東風夜放花千樹”(《青玉案》)屬同一筆法。
更有特色的圖景,是第五、六句,“散粉成初蝶,剪彩作新梅。”熟諳荊楚歲時習俗的作者,給我們描摹了一幅新春風俗畫。畫面上出現了初蝶、新梅,這就未免令人疑真疑幻,特別那散落新粉的初飛蛺蝶,栩栩穿花,真蝶呢,還是綵蝶?“剪彩”句寫得明朗一些,那是彩花。按《事物紀原》:“《實錄》曰:晉惠帝令官人插五色通草花;漢王符《潛夫論》已譏花采之費;晉新野君傳家以剪花為業,有染絹為芙蓉、捻蠟為菱藕、剪梅若生之事。按此則是花朵起于漢、剪彩起于晉矣。”又據宗懔《荊楚歲時記》:“立春之日,悉剪彩為燕戴之,貼宜春二字。”“散粉成初蝶”,亦無非剪彩制成之翩翩蝴蝶也。彩勝(亦作“華勝”、“幡勝”,以絹、紙制作動植物或人形插于頭上、花枝上以迎新春)之俗,本起源、流行于南方。然則作者詠寫初蝶、新梅,亦未必實地摹寫其望中所見,蓋自身由南入北,春日在天涯,遐想懷思南方故里剪彩繽紛、鏤銀錯落之迎春舊俗耳。只須讀詩篇結句:“游客傷千里,無暇上高臺”,便恍然于作者何以會如此撲朔迷離,虛虛實實地隱約其辭了。山重水復,柳暗花明,“目極千里兮傷春心”,豈有閑情逸致,高臺娛目!證之作者另一首《春望詩》:“望望無萱草,忘憂竟不忘”,那種暮年蕭瑟,有類庾子山的鄉關之思,也就夠使讀者同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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