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齡愛遠壑,晚蒞見奇山。標峰彩虹外,置嶺白云間。傾壁忽斜豎,絕頂復孤圓。歸海流漫漫,出浦水濺濺。野棠開未落,山櫻發欲然。忘歸屬蘭杜,懷祿寄芳荃。眷言采三秀,徘徊望九仙。
此詩與《新安江至清淺深見底貽京邑同好》作于同時。當時,沈約出為東陽太守,在赴任途中經過定山(在今浙江杭州東南),寫下了這首清新悅目的山水詩。
詩人開頭說他年輕時候就雅愛高山遠壑,晚年又見到了這座奇秀的定山。實際上,屈指算來,沈約此時也才五十余歲,這里說“晚蒞”,是有意拉長從年輕到老年的時間跨度,以極言自己愛山愛水的至深至切。既是如此,而今又得新睹一座奇秀之山,詩人且驚且喜的興奮之情,也就盡在不言之中了。所以,首聯雖平言淺語,涵意頗豐。詩人對定山的總體印象是“奇”,因而稱為“奇山”。以下八句,就是圍繞這一“奇”字而展開的。首狀山之高絕:“標峰彩虹外,置嶺白云間”,奇峰峻嶺,高聳于云水之間,直刺出依天長虹之外。僅此一聯,便將定山雄姿寫神寫活。次寫山之險峻:“傾壁忽斜豎,絕頂復孤圓”,懸崖峭壁,或矗起直指長空,或斜立俯視大地,睹之令人目迷神炫;直到極頂絕處,山勢才稍展平緩。“孤圓”二字傳神,狀寫出險峻中有平緩、坦暢處見奇兀的絕頂之勢。再次則寫山下水勢:“歸海流漫漫,出浦水濺濺”。此時,詩人視線已轉移到山底。只見錢塘江水浩浩蕩蕩,直赴大海,那奔騰激濺而起的朵朵浪花,歡快跳躍,煞是壯觀。山蓄水勢,水壯山威,這與絕頂之孤圓一起,都足證定山確實是無處不奇。接下來,詩人把視線從渺遠的海口收轉回來,靜心觀賞起了盛開的山花。紫的海棠,紅得如火欲燃的山櫻……絢麗多彩的顏色,繪寫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遠壑”、“奇山”的神奇誘惑,大自然的無可抵御的魅力,深深地吸引著詩人,陶醉了詩人,使他留連忘返,飄飄欲仙。所以,最后四句,詩人便由衷地抒發了返歸自然的理想。蘭草、杜若、荃草,是《楚辭》以來詩文中經常引用的物象,用以比喻修誠立行、潔身自好,詩人這里也因承此意。“忘歸屬蘭杜”與“懷祿寄芳荃”雖為工整對句,卻暗寓前因后果關系。惟因意屬蘭杜,憺而忘歸,故雖為懷祿做官之人,亦情寄芳草。此聯總束寫景,并由景中具象征意義的蘭杜芳荃,轉入抒懷,在章法上顯得老到圓熟。最后一聯,詩人復由山間芳草,聯想到可以服之成仙的三秀靈芝,意欲采而餐之,像何氏九兄弟那樣,飄飖遠逝,羽化而登仙。三秀由蘭杜引出,蓋二者都是《楚辭》中常用之芳草名,故生此聯想,全不顯牽強。全詩在企羨仙境的遐想中結束,而其景觀使人得以有此遐想的定山,亦因之而恍若有仙山的風貌了。
此詩寫景,全是視覺形象,詩人特別注意寫出兩方面的特色。一是山間形勢的“勢差”。高至九層云霄,低迄濺濺流水,驚心有傾壁絕頂,悅目有野棠山櫻,客觀形勢的“勢差”之大,正與主觀感受的“勢差”相互映襯,給人以強烈的對比感。因而,詩篇雖然層層敷衍,步步刻畫,但并不生澀呆板,而是氣脈貫注,意象萬千,給人以清新、灑脫之感。二是注重色彩描繪。詩雖不長,卻五色斑斕,異彩紛陳,彩虹、白云、青山、紅櫻……絡繹繽紛,讀之恍如欣賞一幅色彩絢麗的山水圖畫,使人賞心悅目,意緒留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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