躞蹀始橫行,意氣欲相傾。
妒敵金芒起,猜群芥粉生。
入場疑挑戰,逐退似追兵。
誰知函谷下,人去獨開城。
斗雞,是供宮廷和貴族們消遣的玩意兒,但這首寫斗雞的詩,倒頗有一種英邁之氣。
“躞蹀始橫行,意氣欲相傾。”“躞蹀”,小步貌;“橫行”,橫移而行。雞平時是不橫行的,但到了戰時,它既要時刻提防著對手隨時都可能發起的攻勢,又要密切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抓住一切可趁之機發動進攻,所以在這極為緊張的場合下,橫移而行是可攻可守、可進可退的最佳步態。此詩一開始就寫出了斗雞時的緊張氣氛:參斗之雞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步伐,相互窺伺著,那氣概像似要一舉壓倒對方一般。
上二句寫的是臨戰之際,“妒敵金芒起,猜群芥粉生”,這兩句進入實戰的描寫。《左傳》云:“季、郈之斗雞,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所謂“介其雞”,就是把芥子搗為粉末播在斗雞的羽毛上,芥粉有辣味,一旦飛入敵手的眼中,馬上就可使敵手辣得睜不開眼。劉孝威《斗雞篇》有“翅中含芥粉”,庾信《斗雞》詩亦有“芥粉壒春場”,可見芥粉古來就是斗雞的常用武器。所謂“金距”,是安在斗雞腳上的金屬爪具,斗雞跳起時,可用以抓傷敵手。本詩中的“金芒”,亦即“金距”,“芒”形容其鋒利,劉楨《斗雞》詩即有“雙距如鋒芒”之語。古時斗雞,有單斗,即一對一斗,也有群斗,即一對多斗。“妒敵”寫的是單斗,而“猜群”寫的則是群斗,“妒”是妒恨;“猜”是猜疑,這就是上面“意氣欲相傾”中的“意氣”。就在這相互仇視、相互妒恨的緊張氣氛中,一場惡戰開始了!單斗的雄雞高高地跳動,舞動金爪直撲敵手;以寡敵眾的勇士猛撲雙翅,只見芥粉紛飛,粉霧之中,群敵蒼皇退避。斗雞們不但無所畏懼,而且有勇有謀,角斗中還體現出了一種策略:如是群斗,用“金芒起”顯然是不合適的,敵手眾多,即使兩只爪子全部用上也無濟于事。惟有“芥粉生”,才是以少勝多的法寶。
上面二句,已寫足了惡戰的場景。但若是真的勇士,自然是一擊而中,又豈能容敵手胡纏蠻斗。“入場疑挑戰,逐退似追兵”兩句轉寫戰斗之迅速:斗雞剛上場時,觀者還懷疑它們只是在挑戰,尚未接戰;不料一轉眼,已見到勝利者在追逐敗將,那神氣就像乘勝前進的追兵。真是倏忽之間,勝負立判!
但追逐的場面也沒有維持多久,斗敗的公雞們不一會也逃了個干干凈凈。剛才還喧囂鬧騰的斗雞場,忽然變得異樣的寧靜,只有那最后的勝利者,還獨自傲然地站在場心。當年,戰國時的山東六國合縱伐秦,開始時是何等的熱鬧,“十倍之地、百萬之眾”,一齊撲到秦國的東大門函谷關下“叩關”,然而一旦“秦人開關延敵”,列國之師就只有敗逃一途,最后落得被秦兵“追亡逐北,伏尸百萬”的下場。(以上引賈誼《過秦論》)“誰知函谷下,人去獨開城”,此時力克群雄的斗雞,不也正像函谷關城門口的秦兵一樣,顯得是那樣的顧盼自雄、不可一世嗎?“誰知”二字,透露出詩人的驚訝:剛才還是滿場斗雞追逐正急,怎么轉眼間卻只剩下一個了呢?這番驚訝,同樣也見出場面變幻的迅速。全詩以用典結束,本來無足掛齒的斗雞間的勝負,似乎成了戰國群雄龍蛇惡戰的縮影,倒也顯得氣勢不凡。
這首詩寫挑戰、開戰、追逐、戰斗結束,場景變幻極快,小小的斗雞場,成了一個快節奏的動感世界。而詩人的筆法也兔起鶻落、風馳電掣,恰與詩的內容相合拍。即此一斑,亦可窺見詩人筆力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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