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震九州》

【本書體例】

梁羽生著。56回，72萬字。香港偉青書店版。

大俠金世遺隱居海外，他的唯一弟子江海天已成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其聲名之盛，如日中天。因種種原因，一直都沒有收徒傳藝。沒想到竟在半年之內連收了四個徒弟。大徒弟是江夫人谷中蓮的內侄葉凌風(葉沖霄之子)；次徒是北京風雷鏢局一位鏢師的兒子宇文雄；三徒是反清組織天理會中的骨干分子李文成的遺孤李光夏；四徒則是天理會總舵主林清的兒子林道軒。這四位徒弟，身份各不相同，機緣也各自湊巧。有的是投親而來，有的是慕名而來，有的是臨終托孤，有的則是輾轉相識。

不想李文成三子李光夏投師尚未見面，便被李文成的舊情人祈圣因所截，復又被清廷鷹爪鹿克犀師兄弟所擄，而后再被武林異人竺尚父之女及其家人所救。經歷幾番驚險。原來在西北群山中，竟有三位絕世高人隱居，不為人所知，這三人是三連襟，大姨夫竺尚父，二姨夫楊鉦、三姨夫上官泰，一般的性格孤僻而又武藝高強。只是武功依次從大到小亦從高到稍低，而性格怪僻亦正是從大到小遞減。三人均是眼高于頂，而又都胸懷大志。這三人原是西域一個小國中的亡國君臣，隱居山中，勤修武藝，伺機復國，一向不與中原武林交往。竺尚父之女將李光夏收為書僮，并頗得竺尚父的喜愛，不想卻也因此引來了江海天前來尋徒，一番交往打斗，江海天發現楊鉦已投身清廷成為鷹爪，并且設計離間竺尚父與上官泰，終于使上官泰猛醒，并與竺尚父一起站到了反清的義軍一邊。

小金川的抗清義軍本是興旺發達，不想自從殺人如麻的葉屠戶調任四川總督之后，義軍的形勢相當吃緊。江海天義不容辭，派他的首徒葉凌風率領中原群雄前往救援，葉凌風任義軍統帥，天山派少俠鐘零任監軍。——其時江海天的次徒宇文雄因涉嫌害死祈圣因以及涉嫌通敵，被其師母谷中蓮逐出門墻。——沒想到事實恰恰與之相反。通敵的并非宇文雄，而恰恰是葉凌風，而且葉凌風也不是真的葉凌風，而是冒名頂替而來。他的原名叫葉延宗，正是小金川義軍的死敵四川總督葉屠戶的兒子。葉延宗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救援了真正的葉凌風，當時葉凌風以為自己要死，所以就將自己的身世以及尋找姑父江海天的心愿都對葉延宗說了，且又將其母歐陽婉寫給江海天的親筆信交給葉延宗，讓葉延宗代其傳訊。……沒想到葉延宗以為葉凌風必死無疑，所以就干脆冒充葉凌風前往江家投師學藝。本是出于青年人的虛榮與貪婪，卻逐漸地成了清廷的“臥底眼線”。投身義軍之后，更是后患無窮。……

江海天在闖天牢救出尉遲炯、又幫助天理會攻打皇宮之后，得知葉凌風乃葉屠戶之子葉延宗假冒之后，又急又氣，嘔血數斗。即命宇文雄回歸師門并且立為掌門弟子，前往小金川揭破奸謀，清理門戶。

宇文雄在前往小金川的路上，碰到了真正的葉凌風——他大難不死，被華天風救活，易名葉慕華——一同前往，幾經周折，終于揭破了葉延宗的真面目及其陰謀。雖然葉延宗父子已然迷惑了不少人且已為禍不小，但總算是沒有釀成彌天大禍，從而使義軍遭受滅頂之災。相反，在葉慕華、宇文雄等一眾少年英雄以及隨后趕來的江海天等人的幫助之下，終于使葉屠戶的軍隊全軍覆沒，葉屠戶父子身死名裂，義軍大獲全勝。而葉慕華也就正式地拜見了自己的姑父姑母，被江海天收列門下。葉慕華因智計過人，從此留在義軍之中為軍師，幫助義軍抗擊清廷。江海天的四位弟子這才真正名符其實，一一相見，皆大歡喜。……

小說《風雷震九州》的重要情節之一，乃是葉延宗冒名葉凌風投親拜師并險些給武林與義軍造成大禍。同時使宇文雄蒙冤不白，甚而被逐出師門。這使人想起梁羽生的小說《冰河洗劍錄》中的葉沖霄。——葉沖霄并不是真的葉沖霄，而是唐努辛峰冒弟弟唐努珠穆的之名在江湖上為非做歹。——有趣的是，葉沖霄正是葉凌風的父親。所不同的是，真假葉沖霄乃是一對失散多年的兄弟，而真假葉凌風則是全無血緣關系，純粹是有心欺騙。更為危險的是，葉延宗之父葉屠戶，乃是清廷的要員，正是武林與義軍的死敵。

小說將真假葉凌風一案，寫得離奇曲折、懸念迭出，然而卻又嚴絲合縫，令人心服。值得一提的是，小說中的葉延宗的形象并沒有被簡單化和概念化。也就是說，葉延宗早冒名葉凌風，從其動機到其結果，經歷了一段復雜而又曲折的心理變化。小說中并沒有將葉延宗寫成一個壞蛋。而是將他做為一個特殊的活生生的人物來寫的。如在小說的開頭，他與武當俗家弟子蕭志遠相遇，并且明知有生命危險，依然幫助李文成惡斗朝廷鷹犬，這時還是頗有“俠風”的，甚至在那時候，他也還沒有拿定生意要冒充葉凌風到江家認親拜師從而欺世盜名。他想走出一條自己的光輝道路，其中固然包含了可鄙的貪欲與權勢欲，但大體上還是正常的。在江海天身邊，他也不無一絲慚愧以及一絲學好為俠的靈光。由于兩種原因，至使他走上了通往地獄之路，一是他傾慕江曉芙的美貌，二是被知道他底細的風從龍所逼。風從龍正是朝廷的鷹犬，是皇帝派在葉屠戶身邊的暗探。葉延宗被這“一欲一逼”，從而最終走上了與義軍及武林俠道為敵的可恥的道路。……總之，葉延宗這一人物形象，是一個極為復雜而又生動的藝術形象。并非簡單的一個“壞蛋”而已。對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這部小說最大的藝術成就之一。

小說對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蓮的形象雖著墨不多，但也入木三分。谷中蓮乃是江海天之妻同時又是岷山一派的現任掌門，武藝高強，見識過人，人品沒有話說。然而做為一個母親以及一位“姑姑”，卻又有一般婦人的共同的弱點，或曰一種可以理解的“私心”：她一心一意地想把自己的女兒江曉芙許配給自己的內侄葉凌風，甚至明知道江曉芙更喜歡宇文雄，也還要差強人意，力圖使女兒的感情轉向。同時，因為對內侄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基礎，從而根本不疑有它。按說許多蛛絲螞跡都應該看到的，但她偏偏如盲如聾。再次，因為對鏢師有了一種成見，于是明明了解宇文雄的人品性格，不可能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也依然是捕風捉影，輕易地相信他人，從而將宇文雄逐出師門(當時宇文雄的師父江海天不在家)——這一行為，不但是“越權”，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只怕還是為了給葉凌風“掃清障礙”，以便如她所愿，讓女兒嫁給其表兄。只怕這些心思比之對宇文雄的“懷疑”更是她趕走宇文雄的重要內在原因。

此外，小說對竺尚父、楊鉦、上官泰這三位連襟的不同氣質，不同的人生態度及其人生選擇、不同的性格寫得也是相當有力、妙在相似之中求其不似，而又在不同之中求其相通。從而使其人物形象的塑造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藝術境界。小說中其他人物如江海天、葉慕華、宇文雄、李光夏、林道軒以及尉遲炯、祈圣因等等形象的刻劃也都各具特點。且小說中的葉延宗與葉慕華這一對“真假葉凌風”之間、葉凌風與宇文雄之間、李光夏與林道軒之間、楊鉦與上官泰之間、乃至竺清體與上官仇之間、竺尚父與上官泰之間……都有一種奇異的對應關系，既有某些近似之處，但又有更深一層的性格的對比，讀起來更能感到其鮮明突出。

小說的結局雖不免落入俗套，重復了作者自己的大部分小說的模式。但小說的情節主干還是有獨特的安排與創造，從而能夠引人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