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祖全傳》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題 “唐弘仁普濟寺佑帝君純陽呂仙撰, 奉道弟子憺漪汪象旭重訂”。呂純陽撰云云,純系偽托,作者殆即汪象旭。全書一卷。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謂此書有康熙元年刊本. 可信。另有咸豐九年(1859) 寶賢堂刊本。
書假托呂純陽自敘其出身、求道、度世、成仙始末事。呂巖,字洞賓,別號純陽,河南洛下人。大父避仇,遷居粵中襄陽活水村。巖生于貞觀二年八月初四,幼穎敏,就學三年,墳典百家無遺記。父母為娶劉校尉女為妻,卻始終未與同房。貞觀后,歲荒,民歉收。巖力勸父為不堪應科省輸納。后亦奉父母之命赴京應試. 途次,遇一道長,與談道,不悟,道長賜一枕而別。
巖與道長別后,仍與書童前行,宿于一旅店,覺心神不寧,難以入夢,遂取道長所賜枕枕之,竟入夢鄉: 通過三場考試,皇榜高放,巖得列榜首。文丞相強以女相許,巖雖心中不愿,也只得屈從。婚后不久,巖被授豫州刺史,因偕文氏上任。在任五年,一郡凜然,文氏亦已生二子。任滿入京,復升觀察使,人稱鐵面呂公。旋又升文淵閣、河內道節度使,封荊國公,文氏為荊國夫人。巖迎父母至京,一門歡聚。巖奉命領兵擊突厥,大獲全勝,上賞賜有加,巖思急流勇退,上表辭官,上不允。復經五載,改擢河陽節度使,居河陽八載,父母皆亡。正舉殯送葬,忽羌兵大舉入寇,為斬殺二十萬眾,因獲罪,巖被押往京師,一家均被問斬,此時突然驚醒,回思道長之言,終于大徹大悟。復尋向所遇道長。道長使其入睡,巖夢入地獄,見刀山、油鍋種種慘狀。覺后,道長不見,而書童因呼主人不醒,也已自縊而死。巖功名之念成灰,思家之念也盡息,更堅心向道,復往尋道長。遇樵夫指引,入金重山,見一大胡子乞丐,又見一全真,令于山中等候。入夜,猛虎咆哮,若欲攫食,巖祝禱,不覺懼。有一熊,至巖身旁,似欲刳心,復祝禱,熊倏然而退。至曉,腹饑,取蕨根而食,全真至,令往小崗嘴山尋金重師傅。
遵全真之囑,巖又前往小崗嘴山。行至正午,又饑又渴,遇一牧童,問之,云非十日不能至。巖不計路途遙遠,山道險峻,堅心向前。渴,飲于澗,誤下一水蛇,腹絞痛。臥于岡,烏來啄目,鷹來博胸,蟻螻嚙噬,苦不堪言。牧童笑之,欲引其下山,巖不之應。童遺一餅,巖食之,因不饑,繼往前行。
夜,入一村借宿。主家有美人自薦枕席,巖堅拒,出居廡外。復為迎入,欲強婚,巖佯狂不從,以白刃加頸也不屈,方罷。醒來,卻臥于草堆中。
晨,復前往。出山里許,見一童騎黃犢背,笑譏巖癡不顧家。日晡,遇二黑漢,取麻繩縛巖,吊于古檜而去。會一翁至,求解救,翁亦勸巖歸,而巖之念益。又前行,入一室,遇諸生,咸笑巖不忠不孝,無義無信,勸其同入京赴試,巖不聽。又前行,至金師傅庵前,童子謂金師傅為蛇咬傷,臥于庵中。巖入庵叩求收納,師不允。拜懇再三,令巖為看傷腳,嗅不可聞。巖為除穢,洗腳、煎藥,悉心服侍,乞食供養,受盡種種磨煉考驗,師方信巖志堅心誠,收為徒。在庵凡百二十日,忽一日,鐵拐李、張果老至,方知金重師傅者,鐘離漢也。自是,巖入仙人儔矣。
后巖出山度世。回至家,父母皆已亡故,妻子劉氏則已削發為尼。巖戲試之,劉氏道心甚堅,遂授一丹,命服。又降伏椿樹精,度其入仙班,椿樹精者,以書童縊死于樹化者。復云游各地,化強梁,救疽毒、癆瘵,度一僧三道,伏楊精。回山,終得成正果,同鐘離漢面拜玉帝,帝封巖為純陽真人。
呂洞賓是全真教的北五祖之一,本為唐時道士。關于呂洞賓的事跡,道教的經典,元明的戲曲以及文言筆記、通俗小說多有縷述。呂洞賓在民間的影響,差不多超過了道家的始祖老子。這自然并非道教經典的力量,小說戲曲塑造了人們的意識。
撇開戲曲不談,小說中的呂洞賓,除去其神異色彩而外,隨著作者的思想不同,其形象的意趣,也大不一樣。《八仙出處東游記》寫的雖都是道教中的神仙,但神仙卻充滿了人情世俗味,是世俗化了的神。請看第二十八回:
且說鐵拐老仙一日下游凡界,正在江淮外海等處,偶遇何仙姑飄飄而來。鐵拐招之同行,因問曰: “汝從何來?”仙姑曰: “有唐廣貞,因血疾別夫修道,吾從而度之。”鐵拐戲之曰: “惟汝無夫,亦欲他人無夫耶?”仙姑答曰: “人皆有妻,汝何獨無妻乎?”鐵拐笑曰: “特留與卿作配耳。” 二人正在戲語間,忽藍采和騎張果之驢而至,喝曰:“好好做甚么事來?道友之中,一人宿娼妓,二人又私相調戲,大玷仙教清教,吾將汝等奏上帝也。”鐵拐曰: “汝從何來?” 采和曰: “吾見蝙蝠老兒息歇,吾盜其驢周游八極耳。”鐵拐曰: “好,好! 我等并無憂慮,汝盜張果之驢,贓物現在,乃欲強口奏人耶。我等當先奏汝矣。”鐵拐先向前故奪其驢,三人相與大笑。
這樣的調謔,確有點“玷仙教清規”,失神仙尊嚴。然而,卻是活脫脫的人間生活相,尤其滿溢著市井細民的情趣。特別是這書中的那個呂洞賓,酒、色不忌,貪、嗔皆全。洛陽游春,一見白牡丹美,便破了色戒; 又借著度世之名,隨處濫飲,哪里是神仙,分明是位風流才子,甚且似個浪蕩公子。為了一點爭執,他竟與師傅鐘離漢斗氣,不惜生靈涂炭,幫遼國擺下天門陣,以至師徒一助宋,一助遼,讓人世殺得個昏天黑地。這個呂洞賓總牽纏于世務,擾擾于世塵的紛爭,一點也不“清靜”,與《苕溪漁隱叢話》中那個“一斷煩惱,二斷貪嗔,三斷色欲”的呂洞賓大異其趣。顯然,《八仙出處東游記》不過是借神仙以寫世相,與真正的宗教無涉。
《呂祖全傳》不同,它乃是一部純為宣揚道教而作的宗教小說,雖也與道家的經典無涉,然其敘呂洞賓的出身,求道,度世,飛升,卻無不合乎道教的律戒。你看,他生前即有仙道送藥取名,生時“異香十里,長虹下垂,紫光繞戶”,幼即穎敏,“周歲即能誦詩讀書,知孝悌,食不先尊,行不先長,言不先啟,笑不先樂,怒不先發”,“從外傅,甫五歲”,“居燈火三年,凡墳典百家,無遺記”,器根多深!長而從父命,與劉校尉女成婚,卻三載而未之私,色欲全無!遇饑饉,勸父為不堪應科者輸納,又罄所蓄以濟饑民,一副慈悲心腸。得點化,堅心向道,百折而不回,多么虔誠! 立宏愿,勸化度世,再也沒有宿娼的惡習,在《后卷》中,還寫他化艷婦以試僧人并拒妓于兗州;東都妓館有美妓楊柳,呂往來其家,屢輸金帛,然終不與交接,又時以丹藥濟人。除了為遮世人耳目偶爾醉酒,呂洞賓在作者的筆下是紅塵世情貪欲俱絕的莊嚴道者,沒有世俗味,幾無煙火塵。作為藝術形象而言,汪象旭筆下的呂洞賓,當然遠不如 《八仙出處東游記》中的呂仙有意趣,有活力,其至也不如《飛劍記》中呂仙有人情味。但這卻確是正統道士心中的呂祖!在正統道士心中,這個呂祖的形象和他的言行,是頗有點誘惑力和威懾力的。他可以用各種方法來考驗求道者是否心堅,他又是無處不在,任何求道者不合道教戒律的行為都難逃他的法眼; 而一當通過他的考驗,便能加入長生不老的仙人行列; 他自己的虔心向道,經受種種磨煉的歷程,也給道士們的苦修樹立了榜樣。這個呂祖正是正統道士崇重的幻想的具體化和形象化。
呂洞賓的成為神仙,有兩個重要關節。第一是鐘離漢的點化。這可稱之為“外因”; 第二是他本人的志堅心誠,這是多種“內因”中最重要的一種。書中寫鐘離漢點化,使他看破紅塵一節,完全脫胎于《枕中記》、《南柯太守傳》一類唐傳奇。一枕黃粱這樣一個由來已久的文學主題,本是描寫入世太深的儒士對現實極度失望的心態,卻成了道家譏諷勸化儒士的一個絕好材料。《呂祖全傳》正是借用這個材料使鐘離漢勸化呂洞賓的。但轉化的過程,卻又確實道破了當時社會中的一個本質問題。書中的鐘離漢說:
前程路,前程路,萬里飛騰不耽誤,一身委質于王家,生生死死不自顧。古來忠藎鼎鑊中,英雄卻是罝中兔。碑銘傳世果何補,富貴誠如蒿上露。東郊丘垅嵯峨高,其間多少垂珠襦!
數千年來,多少讀書人不正是這樣生死不顧,委質王家,而致于如兔如犬,入鼎入鑊! 王家何其狠毒! 讀書人又何其癡愚! 我不是否定封建社會中士人對人世的關懷,我只是說,書中的這些敘述,確實揭露了封建統治者以鷹、兔待士人的本質! 呂洞賓從夢中醒來了,也終于從名、利場中悟到了現實社會的風波險惡而醒來了。這在客觀上是不是也帶著點對封建統治者以鷹、兔待士人的本質的勘破呢? 至于書中寫呂洞賓夢入地獄,見刀山油鍋種種慘狀,則只是借佛教的輪回果報以見人生的無常,使求道者對塵世絕念罷了。
呂洞賓經鐘離漢點化后堅心向道了。為了體現這個 “堅”字,作者設置了種種魔障對呂洞賓進行考驗: 在途中,有虎狼、盜賊攔阻,有女色引誘; 到金童山,師傅還要故意磨折。這種種考驗,真非凡人所能忍受,然而呂洞賓都經受過來了,他終于得了師傅的真傳。小說寫凡人得成正果,幾乎都要設置相類于此的情節。《達摩出身傳燈傳》寫慧可拜達摩為師,達摩考驗慧可,直到慧可斷臂明志,這才收其為徒;《薩真人咒棗記》中的薩真人成道,也有個王惡在冥冥中監視,直至見他財、色之念全斷,無絲毫過惡,上天才讓他成了正果。《西游記》寫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的成佛作菩薩,也須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如果摒去其中的宗教成分,則明顯可見要達某種理想,需百折不撓、一往無前去努力爭取這樣一個既淺顯而又十分深刻的哲理。這在客觀上對今人也有教育意義。《呂祖全傳》正是用了全書三分之二的篇幅闡明這個哲理,從而塑造了一個堅心向道者的文學形象。
許多學者都以為,中國的小說,直到清末才出現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且以為,那是舶來品,是受了國外小說的影響。其實,中國的文言小說中,早就有運用第一人稱敘事的作品, 唐人張鷟《游仙窟》便是很典型的一篇。 這部《呂祖全傳》,則是中國通俗小說史上第一部以第一人稱敘事的小說。單這一點,也值得在小說史上寫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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