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全傳》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題“東隅逸士編”,逸士似即清人吳璿。全書六十回。修訂本初刊于乾隆三十三年。現在所能見到的最早版本是乾隆年間的世德堂刻本,卷首有吳序及繡象;稍后有崇德書院的翻刻本,版式與世德堂本相同;嘉慶以后,有翠隱山房刻本、裕元堂刻本等,版式有所改變,吳序及回評亦有改動。1981年寶文堂書店以崇德書院本為底本,參以他本校勘出版。
作品寫宋太祖趙匡胤青年時代困厄、發跡、最終登極的故事。全書大體分前后兩部分,前半主要寫趙匡胤避禍江湖,仗義行俠的故事,事跡多采自民間傳說,富有英雄傳奇的氣息; 后半主要寫趙匡胤仕于后周,建功立業,終登皇位的故事,取材正史處頗多,是歷史演義的路數。
青年時代的趙匡胤容貌雄偉、生性豪俠、武藝高強,在汴梁城中經常抱打不平,惹是生非。相士苗光義預言他日后必登九五,被他斥為妖言。苗本為有心之人,不唯不怒,且主動替他奔走天下尋覓輔弼。趙匡胤斥退苗光義后,與摯友張光遠、羅彥威來到城隍廟,騎泥馬作戲,聲稱驅馬行走者便是真命天子。結果泥馬馱趙馳入街市,轟動了全城,奏知漢隱帝,其父趙弘殷被罰俸一載,趙匡胤本人充軍三年。
充軍地大名府的總兵與趙家有舊,對趙匡胤格外青睞。趙便在大名府“招災惹禍,任意橫行”,因結識妓女韓素梅與韓通發生沖突。趙匡胤得神明相助痛打了韓通,并將其逐出大名。
兩年后,趙匡胤回到汴梁。張光遠、羅彥威給他接風,三人帶酒闖入御勾欄,假扮天子,打傷了女樂。趙匡胤夜里又將女樂全部殺死,潛逃出京,去關西投親。路經昆明山時,搭救了難女張桂英,招贅于張家莊。在張家莊與柴榮、張光遠、羅彥威結拜為兄弟。張桂英不幸早夭,趙、柴便結伴離開張家莊。臨別,桂英之父贈給趙匡胤一條“神煞棍棒”,成為日后趙匡胤興王圖霸的應手兵器。柴榮本為傘販,過銷金橋時有惡霸董達強行征稅,被趙匡胤痛打。董設計將匡胤誘入埋伏,正待擒拿,卻被鄭恩救出。鄭恩是黑虎財神星下界,貌丑心粗,力大無窮,自幼家貧,賣油為生。他得苗光義通知,趕來救駕。于是,柴、趙、鄭三人結義,結伴西行。投宿獨龍莊,不料正是董達巢穴。三人倉皇出逃,董達率眾追趕,反被鄭恩打死。達妹董美英擅使妖術,數次困住三人。幸賴鄭恩天賦雌雄眼能辨識妖怪,又得神煞棍棒之威靈,終于打死董美英,并滅了董家滿門。
過木鈴關時,關口張榜緝拿趙匡胤,三人只得分手。柴、鄭過關販傘,匡胤轉道投親。柴榮量小謹細,鄭恩貪吃粗魯,二人屢生齟齬,不歡而散。鄭恩奔首陽山去尋趙匡胤,途中過孟家莊,得知有“白吃大王”吃童男童女,便奮勇將妖怪打死,被莊民留住供養。趙匡胤偷過木鈴關,結識了史魁。在神鬼莊中了圈套,把宋家天下“預”輸給金邦的五鬼; 在華山賭棋,又將山輸給了陳搏。華山腳下的神丹觀中,趙匡胤又救了難女趙京娘。趙京娘被強盜張廣兒、周進擄來鎖禁觀中。匡胤打開鎖禁,認作義妹,千里步行送京娘還鄉。路上遇張、周劫奪,盡被趙匡胤打死。二人一路兄妹相待,禮義相持,而京娘抵家后為表清白自縊而死。趙匡胤歸途中又降妖除怪,翦滅強寇,落腳于興龍寺中。
柴榮自鄭恩去后,大病一場,痊可后投姑丈郭威受到重用。趙匡胤離寺西行,因偷桃打了舅母,奪肉打了舅父,認親見到表妹杜麗容。為尋苗光義再次上路,與鄭恩重逢,一起西行。途中鄭恩失馬,尋馬再逢韓通。趙匡胤二打韓通,將其逐至禪州,投郭威麾下為將。郭威興兵叛漢,被高懷德父子殺敗。高氏父子主動撤軍,郭威滅后漢稱帝。趙匡胤聞訊同鄭恩前去投軍,路遇韓素梅,百鈴關三打韓通,終與柴榮聚首。張光遠、羅彥威及趙匡胤也趕到禪州,與柴、趙、鄭六人重新結拜,結拜后,匡胤又網羅到了趙普。
禪州水災,趙匡胤箭射烏龍,傷了郭威的元神。柴榮同匡胤等護送柴娘娘去汴梁探傷,路上,鄭恩偷瓜被陶三春拿住,結為秦晉。到汴京后,郭威欲斬趙匡胤,幸得柴榮等保奏,令其征討高行周贖罪。郭威病故,柴榮登基,先后征北漢,討南唐,趙匡胤屢建大功,累官至殿前都檢點。為趙匡胤議親事又與韓通牴牾, 得柴榮調解。 柴榮沉湎酒色, 一病不起。喪中, 契丹入寇, 趙匡胤率兵抵御。在陳橋驛發生兵變,諸將奉匡胤為主,國號為宋。韓通措手不及,全家被殺。趙普、鄭恩、張光遠等俱以 “從龍”之功得到封賞。
帝王開基,發跡變泰,是古代通俗小說的一個傳統題材。《飛龍全傳》是此類題材中的較晚出的作品。這一類作品往往交響著兩重主題: 仁政與天命,而《飛龍全傳》卻集中筆墨放在了 “天命”一個方面。從第一回 “苗訓設相遇真龍”到末回 “應天人承歸正統”,全書貫穿著一條鮮明的線索: 趙匡胤由 “潛龍”變為“飛龍”,天命終于實現。作品所寫一切事情皆為命定。大者如王朝興替之時間,小者如個人的福份遭際,無不刻板定數,無可更移。故而趙匡胤降生便注定要作皇帝,鄭恩注定要為輔弼,陶三春注定要為王妃,等等。這樣一來,自然要有妖異的情節來證實天命的無妄與可畏。作品中大量降妖捉怪、遇難呈祥的描寫,目的都與此有關。如: 趙匡胤每逢危難,頭頂便現出赤須龍的形象,嚇退敵人; 他武藝本不及韓通,交手時卻得到城隍、土地的幫助,城隍助守,土地助攻,打倒了韓通; 他已被妖精迷住,偏巧鄭恩粗中有細,又生就雌雄神眼,看破了妖精原形,等等。最為不經的是,趙匡胤還在青年時已 “金口玉言”,戲令泥馬行走,泥馬便奔馳入市,吩咐啞巴說話,啞巴當即語言清朗。可以說,著意渲染“天命”,是《飛龍全傳》在同類題材作品中,思想內容方面的一個突出特點。
這一特點的形成,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趙匡胤自身事跡的傳奇性。他生逢亂世,青年時不得志,浪跡江湖,迭遭坎坷,結交了不少豪杰,投軍之后累建殊勛,最終黃袍加身,年僅三十四歲。這樣的不同凡響的個人經歷,既成為統治者自我神化的基礎,也成為民間傳說的酵母。二是《飛龍全傳》的成書經過。這是一部“世代累積型”的作品。早在宋代,已有《飛龍記》的話本,金、元、明、清,戲曲、小說中有關的故事以數十計,民間說唱亦有此題材。《飛龍全傳》正是在《飛龍記》基礎上,不斷吸收新的故事素材,整理成書的。因此,來自于民間的痕跡較深。一般地講,通俗小說的民間色彩越濃厚,其政治觀、倫理觀愈簡單、膚淺。《飛龍全傳》以妖異寫天命,正間接反映出市民階層對封建政治及社會上層的幼稚理解。
從藝術的角度看,過份渲染天命也是拙劣之筆。首先,一切早已注定,使讀者失去了對人物命運的關心,也使作品失去了懸念的魅力;其次,“天命”表面上抬高了趙匡胤的身份,實際上,由于成功多靠神助,反而減弱了這個形象的英雄氣派。
如果說,民間色彩使 《飛龍全傳》 的思想觀念流于淺薄,并一定程度地影響了藝術效果,那么同時,民間色彩又使這部作品在另外一些方面獲得了成功。這突出表現在趙匡胤與鄭恩的形象上。
前面已提到,這部作品實為前、后兩截湊搭而成。前半寫漂泊江湖的趙匡胤,后半寫入朝為官的趙匡胤; 前半全據傳說寫成,民間氣息甚濃; 后半時采正史,不免筆法拘謹,而趙匡胤的形象主要在前半塑造完成,故基本上是一個線條粗獷的江湖好漢形象,生動而有特色,可以給讀者留下較深的印象。
趙匡胤性格的最大特點是敢作敢為。作品經常通過對比來描寫這一點。如對待荒淫無道的漢隱帝,匡胤之父趙弘殷是挨了屈棒,忍氣吞聲,趙匡胤卻是搗毀御勾欄,殺死女樂,甚至準備“天幸撞著昏君,一齊了命”。又如路遇土豪董達,柴榮一味委屈求全,“極是膽小”,“心下驚慌”,趙匡胤卻是大打出手,拆毀土豪的稅棚,痛打了董達。再如神丹觀救京娘,觀主褚元本是帶三分仙氣的有道之士,作者卻寫他懦怯怕事,屈從強梁,而趙匡胤則毅然救人,并留下名號向強盜宣戰。這種對比的寫法,金圣嘆曾稱之為“背面鋪粉法”,即以相反的性格合寫,從反面相互襯托,使各自特色愈見彰明。《飛龍全傳》的作者對此看來也是比較自覺的。
趙匡胤的敢作敢為大體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維護正義,除暴安良; 一種是率情任性,肆行無忌。打董達、打韓通、打舅父等屬前者,騎泥馬、初闖勾欄、打死宋金清等則屬后者。在前一種情況下,趙匡胤被寫成自覺行俠仗義的英雄。他得知董達私設關卡,勒索百姓時,心想:“這清平世界,朗蕩乾坤,怎容得這土豪惡棍攔阻官道,私稅肥身?情實可恨! 但我趙匡胤不來剪除這廝,與那受累的良民雪怨,還有誰人敢來施展?”這種義之當為、不計利害的血性,救民水火、舍我其誰的氣概,置之 《水滸》諸好漢中毫不遜色。事實上,趙匡胤的形象中確實融有武松的因素。如二打韓通一段,打倒韓通后斥責他奪人產業,命令其退產離境,與《水滸》 中快活林打蔣忠的描寫差相仿佛; 尤其是邀集地方長者令韓通服輸認錯,趙匡胤作自我表白: “俺一生最善鋤強扶弱,屏惡攜良,因此路見不平,權為公舉。”與快活林的情節如出一轍。而后一種情況下,趙匡胤卻成了驕縱的公子少爺,雖未虐民,卻也行事張狂、頭腦簡單。《水滸傳》中寫魯智深、武松、李逵,皆有放任情性的描寫,如醉打山門等,但與義俠描寫格調統一,相輔相成。而《飛龍全傳》卻未臻此境,故趙匡胤的形象時而成熟,時而幼稚,露出粗糙的痕跡。幸而前一方面著墨較多,使趙匡胤“義俠” 的形象基本確立; 故雖時有胡鬧之舉,也不妨視為性格的一個特色吧。
與趙匡胤相映照,鄭恩的性格基調則是喜劇式的。他貪吃好酒、簡單粗魯,同時又正直、勇猛、粗中有細,時而弄些小狡獪,來點小詼諧,使他人哭笑不得,卻令讀者不禁莞爾。如過木鈴關被人拿住,反而哈哈大笑,說: “想你排下酒飯,要與樂子拂塵,也該好好說著,樂子最是歡喜,再沒有不領情的。”去首陽山路上被賣草鞋的戲耍,他裝憨作癡,反把草鞋偷去換酒,等。尤其打瓜招親一段,成為戲曲舞臺上久演不衰的喜劇曲目。這種喜劇化的莽漢形象,是通俗小說,特別是英雄傳奇類作品中常見的類型,李逵、牛皋、程咬金等皆為此類人物。在莽漢形象的系列中,鄭恩與眾不同處是他性格某些側面的矛盾與復雜。作品有時把他寫成一個智力不足的大孩子,如把鷹當野雞、不穿內衣、耍小孩脾氣等,有時又寫他天賦異能、機警過人,如趙匡胤被二妖迷住,他卻保持清醒,看出破綻等。應該說,作者并沒有把這一類矛盾處理好,但就客觀效果言,矛盾也使鄭恩的形象一定程度上有了個性。
在人物形象的刻劃方面,《飛龍全傳》整部作品皆嫌粗糙。柴榮、韓通等人的性格描寫也都不夠統一。如柴榮在作品前半完全是一個平庸的小商販,后半卻忽然有勇有謀、頗有度量; 韓通在前半是痞棍惡霸的形象,后半莫名其妙地成了后周重臣。這顯然也是民間痕跡的表現。
作為一部比較晚出的作品,《飛龍全傳》不可避免地帶有模仿的印跡。如柴榮、趙匡胤、鄭恩三人的關系類似于 《三國演義》 中的劉、關、張; 獨龍莊遇險的情節類似于 《水滸傳》 中揭陽鎮一段; 連迷趙、鄭的妖精名目也與 《封神演義》相同。而對 《飛龍全傳》影響最大的,當屬 《西游記》。以枝節細處論,孟家莊除妖近于通天河,獨龍莊越墻脫險近于獅駝國,趙匡胤的“神煞棍棒”近于孫行者的“如意金箍棒”; 以大端論,全書主要部分的結構方式亦脫胎于《西游記》。
以游記的方式結構全書,在我國小說中自然首推《西游記》,其后則有《后西游》等仿之。究其原因,實由題材所決定,非作者有所為而出此心裁。《飛龍全傳》前半亦以趙匡胤離家出走、西行投親為線索,通過記游寫出他一個又一個歷險故事。與 《西游記》不同,他的浪游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說是投親,其實并未認真對待,尋見舅父后小住即去。作者只是要借這種方式把來自傳說的各獨立故事接到一起而已。從這個意義上說,作者對記游的結構方式反而近于自覺使用。而作者在趙匡胤浪游的過程中,穿插進柴榮、鄭恩的片斷事跡,以克服游記體通常的重復、呆板弊病,效果似乎比《西游記》那種單線演進的紀游方式要好一些。
在我國通俗小說的發展史上,英雄傳奇多寫一個群體的事跡,《水滸》、《隋史遺文》、《說岳全傳》、《水滸后傳》等皆如此。《飛龍全傳》為一人立傳,以長篇演述一人命運之沉浮,是較為罕見的。僅此一端,本書便已具有研究的價值。何況如上所述,其中的人物形象、情節結構亦不乏獨到之處、精彩之筆,故對于今天的讀者,仍是一部可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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