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閑評》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又名 《明珠緣》。不題撰人。繆荃蓀 《藕香簃別鈔》、鄧之誠 《骨董續記》 皆推測為李清所著。歐陽健又從時代、史才、政治態度、地理、風俗人情等方面做了進一步考證 (參見歐陽健 《梼杌閑評作者為李清考》,載《社會科學戰線》 1986年第一期)。李清 (1602~1683),字映碧,一字心水,晚號天一居士,南直隸興化(今江蘇興化)人,天啟元年 (1621)舉人,崇禎十年 (1637),內召入京,仕崇禎、弘光兩朝,歷官刑吏、工科給事中,大理寺丞。書凡五十卷五十回。約成于明末清初。李保恂《舊學庵筆記》說有大字刻本,未見。京都藏版本,大約刻于康熙年間,清代后期的石印本、鉛印本,題名為 《梼杌閑評明珠緣》 或《明珠緣》。
書以萬歷、泰昌、天啟三朝的歷史為背景,揭露了明末社會政治的黑暗腐朽,鞭撻了魏客集團的反動本質,歌頌了以東林黨為主體的忠貞之士的高尚品質,反映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反抗和斗爭,展示了明末社會廣闊的歷史畫卷。
本書既可以看成是政治歷史小說,也可以看成是傳記小說。《梼杌閑評》這個名稱,即顯示了魏客亂政的內容,又表明了作者鮮明的傾向性。(“梼杌”是古代傳說中的怪獸名,常喻惡人。)
首先它是明末社會的歷史畫卷。
文學作品是社會生活的反映。優秀的文學作品,特別是長篇小說更能廣泛深入地反映一定時代的社會生活。
十六、十七世紀是中國社會的重要時期,明末社會的商品生產在棉紡業,冶金采礦業,瓷器制造業,造紙印刷業以及城市商業等領域有了較大的發展,某些地區,某些部門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但是封建專制主義和生產關系,束縛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封建統治者不想進行任何社會改革,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是將商品生產的成果,用于統治階級窮奢極欲的消費,為了維持他們的反動統治,在政治上殘酷鎮壓新興社會勢力的政治代表,將社會拉向倒退。
明末紡織業主要集中在蘇州、松江、常州、徽州、寧國、揚州、廣德等處,其中以蘇州為最盛,織工近萬人。明政府為了加強對紡織業的管理,設立了管理部門——蘇州織造。第二十八回描寫,魏忠賢奪得司禮監大權之后,“一個太監李實,原與他交好,就把蘇州織造,上等一個美差給他。”第三十四回說:“前蘇杭織造李實,寵用了個司房黃日新,他就倚勢掯詐機戶,又謀取了沈中堂之妻。有人首在東廠,爺因看舊情,恐拿問便傷他體面,遂著他自處。”第四十二回說:“那吳天榮上了個文華殿中書,思量衣錦榮歸,夸耀鄉里,卻討了個蘇杭催趲織造的差……到了杭州,上公館清查織造錢糧,李實將上樣的厚禮饋送他,公館供應無一不豐美。”
隨著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全國除南北二京外,有重要城市三十余座。運河為南北交通大動脈,沿河有德州、臨清、東昌、濟寧、徐州、淮安、揚州等城市,商業極為繁榮。第二回描寫臨清,“卻說臨清地方,雖是個州治,到是個十三省的總路,名曰大馬頭。商賈輳集,貨物駢填。更兼年豐物阜,三十六行經濟,爭抬社火,裝成故事。更兼諸班買賣都來趕市,真是人山人海,挨擠不開。”第七回描寫北京。“一娘到了前門,見棋盤街衣冠齊楚,人物喧鬧,諸般貨物擺得十分熱鬧,比別處氣象大不相同。”第九回描寫揚州,“進忠進入城來,到埂子上,見一路輔面,擺得貨物璀燦,氤氳香氣不息。到街盡處,一帶高樓,一家門面下懸著粉牌,上寫定 ‘定織妝花銷金撒線’,一面上是 ‘零剪紗羅綾緞絹綢’,樓檐下懸著一面橫牌,寫著 ‘陳少愚老店’,進忠進店來,見柜欄前擁擠不開,五六個伙計都在那里搬貨不閑。”這里既反映了紡織業的發達,也反映了商業的繁忙。
小說一方面反映了商品經濟的發展,一方面反映了明末社會的腐朽。統治者爭奪權利,聚斂財富,賣官鬻爵,賄賂公行,結黨營私,道德淪喪。
爭奪中央權力。小說描寫的國本問題、妖書案、挺擊案、紅丸案、移宮案等沒有一件不是圍繞神宗皇帝的接班人問題進行,封建統治者知道“有權就有一切”。這場斗爭的最終結果,是保守派戰勝改革派,保守派害死了光宗皇帝,名義上權力傳給了年幼的熹宗,實際上落入了反映保守派意志的魏忠賢一伙的手里,他們專權亂政,鎮壓東林派,最終導致了明朝統治的滅亡。
依靠權勢,聚斂財富。小說四十八回,描寫魏忠賢被押往鳳陽縣安置的時候,他私室的金銀珠寶拉了四十車。經查他肅寧原籍家產共計四萬五千六百五十一兩有零。崔呈秀垮臺后查得東西二室贓私四萬余兩,外當店二所本銀二萬兩。京宅并其子崔鐸埋藏之物,銀六萬三千七百兩,金珠寶玩一百九十四件,衣緞絨裘二十八箱,人參沉香各二箱,金銀酒器五百余件。至于最高統治者,整個國家的財富都視為己有,就是皇帝的奴才們,乘李選侍移宮之時“竟將內庫寶物偷盜一空”。
賣官鬻爵。第三十八回描寫,為三殿工程費用浩大,銀糧無從出處,公開開列銓選官員價目: 一千兩選通判,二千兩選知縣,三司首領、州同、州判皆有定價。第四十八回描寫,崔呈秀做了兵部,便大開賄賂之門,公然懸價總兵、副將是多少,參、游是多少,用大天平兌銀子。湖廣有個副將,要升總兵,花了兩萬銀子,越次升了總兵,用這種辦法呈秀一單子推上了十幾個武職。
賄賂公行。明朝政府,上下“層層賄賂誅求”,官僚機構就是貪污機構。從小說中可以看出,整個官府就是權力買賣的市場,全書描寫的辦任何一件事,都要行賄,不行賄就什么事也辦不成。社會黑暗到了極點,可以說每個細胞都在壞死。
結黨營私。全書以魏、客為核心,以魏忠賢、李永貞、劉若愚為死黨,網絡了魏氏、侯氏家族,以及崔呈秀、田爾耕、倪文煥、李實等無恥之徒,形成了一個關系網,魏閹手下有五虎、十孩兒、四十孫等名號。
反礦稅斗爭和白蓮教起義。小說第八回描寫司禮監掌朝田太監的外甥程中書,根據魏忠賢的主意,謀到了清查礦稅的差使。“敕上只叫他清查礦稅,與百姓無涉,他依勢橫行,就是他不該管的事,也濫管民情,網羅富戶,掯詐有司。山東、江淮經過之地,無不被害。及到湖廣,是他該管的地方,便把持撫按,凌虐有司要行屬官禮,勒令庭參睥票,仰示一任施行。若與抗衡,即行參劾,說他違旨,不奉清查。各府道院,任其放縱,莫敢誰何。荊湘一帶,民不聊生。”種種倒行逆施,激起民變,最后商民萬人起事,將程中書一伙及贓貨都打下水去。第二十四到二十七回,描寫田爾耕的侄子田吉靠魏忠賢的勢力,當了東阿縣知縣,他公報私仇,官逼民反,激起了劉鴻儒領導的白蓮教起義,起義軍收復三個縣,建立了農民起義政權,最后被鎮壓下去。
道德淪喪。隨著城市商品經濟的發展,商品交換的原則滲透到日常政治生活、人事關系、倫理關系中去。小說所反映的金錢和權力的交換,金錢和肉體的交換,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天理良心、道德信義、婦女貞操統統拋到九霄云外。無恥文人倪文煥,府考落第,為了往上爬,通過魏忠賢,走了魯公公的門路,被續取,后來做了御史。小說第五十四回,描寫他無意中得罪了侯國興的家人,奴顏卑膝的做了魏忠賢的干兒子,喪心病狂,邀功請賞,獻投名狀,陷害給事中惠世揚,遼東巡撫方震儒,御史夏之令、周宗建。本回同時描寫李實為保住自己蘇州織造的地位,違背良心,故意陷害周起元、周順昌、繆昌期、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等東林黨忠貞之士。
小說描寫明末社會的男女關系,很少有從一而終,保持貞節的典型,多數是“自由化”商品化的典型。魏忠賢的老娘,靺鞈撓的女演員侯一娘,背著丈夫魏丑驢永夜引情郎,與昆曲戲子魏云卿勾搭成奸,同時又與陳老店店主的兒子陳靈兒通奸。魏丑驢死后,又被兩個強盜霸占了十年之久。第七回描寫她在北京,他鄉遇故知,“貽安去了,(吳益之家的)六郎同一娘宿了。”第十四、十五回,寫客印月嫁與侯二,魏進忠販布來侯家相遇,“客印月憐舊分珠;侯秋鴻傳春竊玉”,魏忠賢、客印月、侯七官、秋鴻四人在一起鬼混,除感情因素外,主要是侯家在經濟上有求于魏忠賢,侯少野的妻子被魏忠賢的金錢打通了。第二十三回,描寫魏、客宮中相遇,雖然忠賢已閹,二人仍然朝歡暮樂,極力奉承。“怎當得印月春心甚熾,那里禁得住,只得叫幾個蘇杭戲子來,盡他輪流取樂。卜喜兒不時也來玩玩,不一日七官也回來了,大家渾鬧在一處。”第三十回,描寫客印月被趕出宮后,忠賢去看她。“忠賢在帳縫中見被中有些動……將被揭開,只見個后生渾身潔白,如粉妝玉琢一般,約有十六七歲光景。”忠賢拉起來道:“你是太太的人……好生服侍太太。”
在剝削階級社會,除統治階級實行多妻制之外,還以娼妓制做補充,明末社會也正是這樣。這一點從魏忠賢這個流氓生涯中完全可以看出來。第九回描寫,魏忠賢來到揚州之后,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原來魏云卿在廣東時,尋了幾萬銀子,有幾個機房緞店都有他的資本。他既認進忠為侄,這些人如何不奉承他。今日張家請,明日李家邀,戲子、妹妹總是上等的。”后來又投靠了魯公公,重新大搖大擺起來,“終日大酒大食,包姊妹,占私窩,橫行無忌。”第十五回描寫,他從侯少野家跑到北京之后,結識了陳監生,經常嫖娼,后來發生了陳監生與周逢春爭嫖素馨的事件,摔死妓女鴛鴦叩。經魏忠賢、李永貞等活動,周、陳二家共出二千兩銀子,活動官府了事,妓院只得六百兩,李永貞得一千兩,其它四百兩做行賄之用。之后,龜子只花四百兩銀子買下吳下妓女素娟,這種人肉買賣,總是被壓迫的婦女遭殃,后來素娟又被魏忠賢疏籠了。
其次是它描寫了忠奸分明的人物群像。
文學作品通過典型形象反映社會生活。典型之中有正面典型和反面典型,本書以揭露明末封建專制主義的黑暗政治為主,作者著力塑造了以魏忠賢、客印月為核心的反面典型,但這種反面典型,又是通過東林黨為核心的正直朝臣的襯托表現出來的。
魏忠賢 客印月
小說中的魏忠賢是一個流氓、惡棍、野心家、陰謀家、殺人狂的形象。像贊說他是“群兇之首,萬惡之魁。”他出身于社會底層,是侯一娘與魏云卿的私生子。他的童年在強盜窩里長大,生性兇殘。后在薊縣石林莊客家,頑劣不學,與李永貞、劉若愚一起,偷鴨摸羊,結為兄弟。進京后被王府薦給程中書做長隨,成為程中書南下清查礦稅的幫兇,商民起事,他被擊落水中,脫險后被魏云卿薦往揚州陳少愚布店,結識陳少愚的女婿倪文煥。在揚州遇到劉若愚,通過他投靠在魯太監門下,在給汪中書送禮途中,與傅如玉旅次成親。在山東東阿縣嶧山村結識田爾耕、劉天成,昧了良心,吞沒了魯太監價值千金的禮物。在去薊州販布的過程中,住侯少野家,與客印月相遇成奸。事發,去北京,嫖娼被詐財盡。還鄉途中,盤纏行里被竊,染病行乞,在涿州典珠后,醉臥河灘,狗咬成閹。
在他混跡于社會的前半生中,沒有正當職業,做過長隨、幫閑、商人、乞丐、行醫賣藥等行當,是一個以吃喝嫖賭為務的流氓。他在實際生活中體悟到宦官勢力的巨大。程中書清查礦稅走的是殷太監的門路,陳少愚免征絹匹、倪文煥府考續取走的是魯太監的門路,他在揚州及以后的放蕩生活靠的是魯太監的勢力,他經商及嫖賭的資金靠的是吞沒魯太監價值千金的禮物。他既不想勞動,又目不識丁,只好當統治者的鷹犬,擠入有特權的統治者的行列,以滿足其瘋狂的欲望。小說說他狗咬成閹,史書說他自閹入宮,還是自閹更合乎實際。魏忠賢自閹入宮不是簡單的謀生手段,而是實現他政治野心的必由之路。
入宮是魏進忠政治生涯的轉折點,使他的政治野心,一步步的由愿望變成現實。他入宮時僅僅是東宮的一名監門,要想爬上去,就首先要取得上司的信任。他以會唱小曲的特長,討得東宮掌事太監陳寶的歡心,又以小恩小惠取得眾太監和宮人的好感。在挺擊事件中,小說描寫魏忠賢獨力抵御打入東宮的兇手,因而得到神宗皇帝的獎賞和太子的垂青。
客印月,薊州石林莊人。母夢赤蛇銜珠而生,適值爺爺從京中回來,換得三顆珠子,取明珠換月之意,取名印月。侯一娘攜子逃至石林莊,印月失珠為侯一娘所得,一娘還珠,客家十分感激。臨別一娘與印月母陳氏拜為姊妹,又將印月許給忠賢,多年失散,印月嫁給薊州侯少野之子侯二。后忠賢販布薊州,住在少野家,與印月相遇,勾搭成奸,別后幾經周折,客印月來到北京,生了孩子,遇宮中選乳,她通過李永貞的關系入宮做了皇孫 (后來的熹宗皇帝) 的乳母,被封為奉圣夫人,人稱客巴巴。
魏客宮中相遇后,舊情添新彩,并在政治上勾結。
魏忠賢與客印月政治上的勾結是他實現政治野心的重要條件。第二十三回描寫,自魏客宮中相遇后,二人日日相偎相傍,內里細事都是卜喜兒傳遞消息。“凡小爺一應服食玩物俱是進忠 (忠賢) 備辦。”
萬歷四十八年(1620)是不平常的一年。七月神宗去世,八月光宗即位,一個月后,因脾瀉食“紅丸”而死。九月年幼的熹宗即位,在客巴巴的慫恿之下,魏首先取得了司禮監東廠的權力,在偵破陳遠、王祚與李永芳圖謀不軌的案件中,被賜名忠賢。
從來的野心家必然是陰謀家,只有用陰謀把好人搞掉,壞人才能掌權。第二十八回描寫,“魏忠賢忍心殺卜喜,李永貞毒計害王安”。王安是司禮監三朝老臣,忠直無貳,卜喜兒是客巴巴的心上人,也是宮里的坐探,“內里諸事都是卜喜往來傳遞”,王安借故把卜喜兒押解回原籍。魏忠賢認為時機已到,便派毛實等四人持刀在半路上殺死卜喜兒,事后他假惺惺地報告客巴巴說:“我實對你說罷,老王 (安)惱他與我們一伙,只說發他回籍,誰知他叫人在半路上將他殺了。我先著人送他去,臨死時叫把這件汗衫寄給你,代他報仇!”印月聽了罵道:“這老賊怎么忍心下這樣毒手!我若不碎剮了這老賊,我把個客字倒寫了給你看!” 于是魏忠賢與李永貞定計,利用移宮盜寶事件,說王安與這般人有仇,先放了盜寶人田壽等,即授意田壽等上本,說 “王安陷害李選侍并奴婢等,因要詐銀二萬兩未遂,故任意加贓,欲置于死地。” 又唆使給事中霍維華劾王安。客氏又在旁簸弄,激惱皇上。最后將王安害死,奪得了司禮監掌印的大權,并組成了自己的死黨。第二十八回說:“忠賢又夤緣了司禮監印,將李永貞、劉若愚升為秉筆,凡一應本章不發內閣,竟自隨意票擬。又以王休乾、石文雅、涂文輔等為心腹……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來投靠。那不伏氣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為火者,或發回私宅閑住,把個皇帝左右,布得滿滿的私人。”
魏忠賢及其一伙,利用汪文言,授意倪文煥、李實用誣告等陰謀手段,迫害以東林黨為核心的正直朝臣至于死地,又串通門客編撰《東林衣缽圖》和《天罡圖》,把他們的政敵俱皆列入,進行迫害。打倒政敵,排除異己之后,更加肆無忌憚地搜括民財,賣官爵,興土木,建生祠,征祥瑞,冒軍功,封王侯(僅魏氏一門就有兩公、一侯、一伯、錦衣五十余人),謀九钖,圖居攝,妄圖實現篡權的目的。一些無恥之徒也奉承他,“做皇帝的日子近了”,有的稱他為九千歲,有的稱他為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天啟七年(1627),熹宗賓天,魏忠賢等的陰謀敗露,忠良之士擁思宗即位。之后,群臣紛紛上疏,揭露魏黨罪惡,魏忠賢在被遣途中畏罪自殺。客氏被宮正司亂棍打死,其它黨羽或被處死,或被判刑,魏黨土崩瓦解。
楊漣 周順昌
魏、客一伙亂政專權,先后迫害了大批朝臣,數日之間,臺省為之一空。這些被迫害的朝臣之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楊漣和周順昌。
小說第三十二回描寫,副都御史楊漣,見忠賢亂政,心中大怒,近日又見拿了汪文言,要誣害無辜,對繆昌期道:“弟受先帝顧命,憑幾之時,猶言致君當如堯舜,今日反使諼、共在廷,弟有何面目見先帝于九泉。”他以大無畏的精神,將魏閹罪惡列為二十四款上奏,帶動了給事中陳良訓、許譽卿,御史周宗建、李應升、袁化中,太常胡其賞,祭酒蔡敏中等,并勛臣撫寧侯朱國弼,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侍郎岳元升等交章論劾。這時魏黨李永貞承認,“這幾個本只有楊漣的本來的厲害,件件都是事實”。正因為如此,魏黨密謀將楊漣本章按住,不與皇上見面,先把楊漣放倒。即假汪文言誣陷之言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楊漣逮捕,后魏中賢矯詔道:“楊鎬、熊廷弼既失守封疆,又公行賄賂,以希幸免。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昌端、顧大章從中市利,護庇大奸”。在許顯純審問過程中,楊漣義正辭嚴,要他拿出證據,本來是莫須有的東西,那里有證據,汪文言的口供是逼出來的,魏黨怕真相暴露,先將汪文言打死,死無對證,致使楊漣用刑致死。死后向楊家追比財物。他為官清正,沒有多少家私,因而被弄得家破人亡。這固然反映宦官的罪惡,也正見楊漣的清廉。而楊漣的清廉,又正映襯魏的貪婪。
第五十五回描寫,逮捕周順昌時,激起民變。當欽差當眾向周順昌宣讀偽詔時,馬杰等人登高一呼,萬人響應,撕破詔書,打死欽差官員,校尉紛紛逃散。第五十六回描寫,周順昌在許顯純面前,志氣昂昂,絕不肯有一句軟話,只與他對嚷對罵。周順昌道:“魏閹殺害忠良,何止我周順昌一人,要殺就殺,有什么招?”許顯純說他結黨亂政,他就針鋒相對地說: “何人亂政似那閹狗。朝廷上下布滿私人才是結黨,枉害忠良,方為亂政!”氣得許顯純暴跳如雷,只好動武,打得周順昌滿口流血,門牙俱落。再打還是越罵越兇。再審時又把許顯純這個狗奴才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后無法只得將他害死在獄中。周順昌正氣凜然的形象,感人至深。
第三,魏忠賢專政的實質。
典型環境對典型人物來說,就是環繞著這些人物并促使他們行動的條件。我們能夠通過這個具體環境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看出社會的真實面貌和某些本質特征來。讀過小說,不能不使人想,為什么在明朝后期,一個目不識丁的流氓和一個奶娘,竟能鉆進統治者的上層,恣意橫行,把持朝政,并能殺害大批朝臣? 對這一奇怪的現象,我們可從作品的現實主義描寫中得到解釋。
作者在第一回 “朱工部筑堤焚蛇穴,碧霞君顯圣降靈簽”和第五十回 “明懷宗旌忠誅惡黨,碧霞君說劫解沉冤”首尾兩回中的解釋是,嘉靖年間,因淮河水決,漕運不通,城部淹沒,皇帝命工部尚書朱衡治水,有赤蛇赭己,暗示高郵州同黃達筑堤之法,黃達違背前言,焚其巢穴,燒死生命二百余條。二蛇因是率其族類,投胎為人,以報前冤。雄者為魏,雌者為客,余則為其同黨。楊漣乃朱衡轉世,左光斗即黃達再生,其余被害諸人,皆當年河工人員。這種佛家輪回報應之說,雖可能依據民間傳說,但并不能說明魏黨專政的原因。
作者在 《總論》中,還就宦官人性問題進行解釋說:“蓋此輩陰柔之性,悍厲之習,與人主日近日親。始則牽連宮妾,窺伺人主之意向,變亂是非,既則口銜天寬,手弄王章,威權盛極,不至敗亡不己。”誠然這種現象在歷史上是存在的,但又不是每個朝代的宦官都能亂政。作者自己就指出:“至于明太祖既定天下,鑒前代之失,宦者官不過四品,止供灑掃傳命令,不許識字知書。后世因循日久,壞了祖宗成法,溺愛養好。而王振、劉瑾之徒,作惡慘極。后到天啟年間,一個小小閹奴,造出無端罪惡。”可見,造成魏閹亂政的根本原因不是宦者的本性,而是封建專制主義制度。
明代已處于封建社會后期,資本主義萌芽已有所發展,擺在統治者面前有兩條路: 一條是發展資本主義因素,進行政治改革; 另一條就是極力維護高度集權的封建專制主義制度,打擊改革派的勢力。明朝后期的統治者走的是后一條路。自從明成祖奪得政權,以宦官為腹心,授以出使、專征、監軍、鄉鎮、刺臣民之隱等特權,并設東廠和錦衣衛等特務組織,宦官已成為封建皇權的重要支柱。明武宗正德年間,出現過王振、劉瑾專政,熹宗天啟年間的魏忠賢專政,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宦官是帝王的家奴。皇帝不信任大臣而信任家奴本身,說明封建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的尖銳,也說明家奴比大臣更適合腐朽的封建統治者的需要。
萬歷年間暴發了關于國本問題的斗爭,也就是皇太子的繼承人問題。神宗皇帝有子二人,長子常洛,次子長洵。常洛母恭妃無寵,常洵母鄭貴妃有寵,欲謀常洛嗣位權。因神宗意在常洵,故再三拖延,不立常洛。這時朝內言者蜂起,顧憲成等責難內閣不敢力爭。在這種形勢下發生了 《妖書》事件。小說第二十回描寫了這一事件。“一等不安分的人,妄生事端,以圖非望,密探宮闈之事,造成毀謗之書,名之曰《憂厄竑議》,專用那不明不白的私語砌湊成書。就是皇上枕席間的密語也載在上面……意欲蒙蔽圣聽,搖撼東宮,一時間六宮內苑并在京文武大小各衙門俱散一本,內外俱遍。神宗震怒,發旨拿人。其中又有一等奸黨,謀欲嫁禍于東林諸賢,如侍郎顧憲成,吏部于玉立,順天府學劉永澄等二十余人,皆坐名排陷,拿付法司刑訊,家眷著人看守。”這段描寫很重要,一是說明皇帝接班人,它是各派政治勢力爭奪的焦點;二是說明制造《妖書》的一派人既要 “搖撼東宮”,又要打擊東林派。
第二十一回描寫的張差挺擊案,其目標也是針對太子的,是爭奪最高權力的事件。經重刑嚴審,張差招出: “是勛戚鄭國泰、內相龐保、劉成指使,有三十六個頭兒,商議三四年了。”還對他說: “你的力大,逢一個就打死一個,闖進宮,若能打死太子,便與你土地,你就吃不了,穿不了,富貴受用。”小說還透露,管理此案的張從哲乃是鄭貴妃的人,因此,草草處死張差,秘密打死龐保、劉成了事。事情傳出,輿論嘩然,那些科道官員紛紛上疏。在這種情況下,三十年不上朝理政的神宗皇帝,帶著皇子皇孫召見群臣。一方面說明法司勘問,張差“委系瘋顛,更無它故”; 一方面表白“太子素常仁孝恭儉,朕不勝愛惜。”當山西御史劉光復站出來揭露說:“乞陛下不必浮詞遮飾”時,天顏震怒,命緹騎拿下,押赴工正司重打問罪。眾官才不敢言語。
第二十三回,描寫了害死光宗皇帝的“紅丸案”,同樣是一起政治事件。萬歷四十八年七月,神宗去世,文武勛戚大臣于八月四日奉太子登極,是為光宗。光宗是個很有作為的皇帝,是支持正派朝臣的。作者說他“發政施仁,光紹前烈,首釋劉光復獄,起用原官。次取熊廷弼,寵賜蟒玉,經略遼陽,以期恢復。勵精圖治,萬幾無暇。凡內外一切表章,件件親閱,猶恐下情難達。一月間施惠政四十余事。” 以至“圣躬過勞,致成脾瀉不起”,專管藥料的太監崔文升勾結鴻臚寺丞李可灼獻紅丸,食用二丸,光宗去世。從后來魏忠賢起用崔文升、李可灼來看,紅丸案實際是一起政治謀殺案。緊接著又發生了 “移宮案”。
光宗去世后,眾臣叩見皇太子。“李選侍阻住不放出來,要占據乾清宮,望封母后,想效垂簾聽政故事。”時吏部尚書周嘉謨、御史左光斗等,俱各上疏道:“選侍即非嫡母,又非生母,何以儼然上居正宮,而殿下反居慈慶宮。”給事中楊漣又奏說:“登極已定,明日即登大位,豈有皇上復處偏宮之理,選侍怙恃寵靈,妄自尊大,實為非法。”移宮之爭是前幾次斗爭的繼續,光宗已死,熹宗即位,年紀幼小,由誰來控制政權,李選侍等想以垂簾聽政的辦法執掌朝權。小說透露 “原來李選侍是神宗鄭貴妃的私人,朝臣所謂張差之挺不則,投以蔍色之劍者此也。此時選侍驕橫,全仗鄭貴妃在內把持,即鄭貴妃此時亦萌非分之望。”
熹宗即位后,從魏、客所做所為看,實是與鄭貴妃等一伙,但實權落入了魏黨手里。他們所干的壞事主要是鎮壓以東林黨為核心的改革派朝臣,害死三朝老臣王安,鎮壓以劉鴻儒為首的白蓮教起義。這些都是維護了上層統治集團的利益,適應了鄭國泰、鄭貴妃、李選侍、方從哲等人的政治需要,魏忠賢一伙不過是封建統治階級保守派專政的工具。但當魏忠賢一伙,發展到要稱王居攝,以圖篡權時,地主階級各派力量都不答應。第四十七回,描寫說:“殊不知這些大臣,平日小事可以俯從,不與他主異; 至于大事,怎肯聽令,豈不知居攝乃篡字之先聲,他們怎肯容他。”這也就注定了魏忠賢一伙最終覆滅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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