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柳貫
吳興公少時喜臨智永千文,故能與之俱化。自登顯仕,負(fù)書名,頗厭人求索。有出縑楮袖間,輒盛氣變色,深閉固拒之乃已。然名士大夫相知之厚與挾貴而來者,間亦欣然行筆。好事之友又或鼓勇旁噪,至其得意,自謂追跡古人,亦近世書家之一奇哉。此卷用蜀中粉箋作書,而正、草雜出,不區(qū)區(qū)泥古而無一毫窘束之態(tài)。今人欲以摹印脫墼之工而望闖其藩,難矣!
——《柳待制文集》
〔注釋〕 趙文敏:趙孟,字子昂。書畫兼擅,能詩文,卒謚文敏。千文:即《千字文》。原為南朝梁武帝蕭衍命給事郎周興嗣用一千個不同的字編寫的小冊子。這里指的是趙孟臨寫的、釋智永所寫的千字文法帖。 吳興公:指趙孟,趙是浙江吳興人。 顯仕:大官。 墼(jī):磚坯。
寫字作畫,本是陶情適意的藝術(shù)活動,一旦被人催逼著干,不僅意氣索然,有時甚至很煩惱的。清代的鄭板橋,他以賣畫為生,于是“終日作字作畫,不得休息,便要罵人”,賭起氣來,“索我畫偏不畫,不索我畫偏要畫”,這并非兒童般的任性淘氣,而是藝術(shù)家的倔強性兒,是對貪求他作品的豪貴們的憤慨。但趙孟可不能這樣,他以宋宗室后裔而入仕元朝,不免常遭到朝中同僚的猜忌排擠,拿他這身份造作讒言。孟不是傻瓜,也自知處境困難,便遇事小心謹(jǐn)慎。他的門人楊載所作的趙孟行狀便說:“公性持重,未嘗妄言笑。與人交,不立崖岸,明白坦夷,始終如一。”好一副小心翼翼做人的樣子。所以,“名士大夫相知之厚與挾貴而來者”有時不得不勉強應(yīng)酬,對其余的人,就難免要“盛氣變色,深閉固拒之乃已”了。此無他,被求畫者弄得煩死,連持重謹(jǐn)慎的趙孟也要一反常態(tài),顧不得得罪人的。
元末陶宗儀曾見過趙孟的“千字文一卷,以為唐人字,絕無一點一畫似公度,閱至后,方知為公書”。這卷千字文后有孟的自跋:“仆廿年來,寫千文以百數(shù),此卷殆數(shù)年前所書,當(dāng)時學(xué)褚河南孟法師碑,故結(jié)字規(guī)模八分,今日視之,不知孰為勝也。”(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七)可見他的書法是博采前輩名家之所長,而自成面目的,即這里所說的“不區(qū)區(qū)泥古而無一毫窘束之態(tài)”。至于陶宗儀所見的趙氏書千字文,是否即這里所跋的那一本,就難以斷定了,因為趙氏自己說過“寫千文以百數(sh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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