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竹枝詞·紀(jì)映淮
棲鴉流水點秋光,愛此蕭疏樹幾行。
不與行人綰離別,賦成謝女白雪香。
此詩詠秦淮河邊的柳樹。詩的前兩句描繪秋天薄暮秦淮河上的景色。由于時近黃昏,水天空闊之間,棲鴉成陣。“棲鴉流水點秋光”,妙在“點”字。它固然是從秦少游“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滿庭芳])化出的,“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晁補之)。然秦詞“點”是量詞,這里卻用作動詞,“點秋光”三字又意味著“棲鴉”和“流水”點染成一片秋色,這是秦詞沒有的意味。“愛此蕭疏樹幾行”,第二句開始寫到河上柳樹,雖然有數(shù)行之多,卻又顯得疏朗有致,自是可愛的。這是棲鴉的歸宿,又是流水的陪襯,是秋光中少不得的一組景物。
最妙的是詩人接下去不再作直接的描寫,而用嗔怪的語氣,賦柳樹以人格:“不與行人綰離別,賦成謝女白雪香。”漢唐人皆有折柳送別習(xí)俗,所謂“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劉禹錫)。但事實上柳樹是系不住行舟的,而作者面對的又是秋柳,似乎更不關(guān)心人的離別了。他忽然又記起謝道韞“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那段詠雪的佳話來。于是生出一個奇想,覺得那柳樹的不管離別,是因為它把才思用偏了。因為幫助謝女寫成詠雪的名句,從此冷淡了許多的行人。這種擬人的手法是十分婉妙的,曲曲傳出作者的離情之外,還有了一點風(fēng)趣。
“賦成謝女白雪香”這詩句本身也很造奇。本來是謝女看見飛雪而聯(lián)想起飛絮情景,作成佳句。詩句卻說是柳絮作成謝女詠雪之句,從而賦予了白雪以清香。在秋天,本來沒有飛絮的景象,但詩人浮想聯(lián)翩,坐役萬景,才有此獨得之句。作者本人也是才女,她由柳聯(lián)想到謝女詠雪的故事,也很自然。此外,飛絮是作用于視覺的圖景,而詩句是作用于想像的語言。彼此互換,也有通覺的妙用。正因為這些原因,使此詩頗具神韻,從而得到王士禛的激賞,其名篇《秦淮雜詩》就寫道:“棲鴉流水空蕭瑟,不見題詩紀(jì)阿男。”
最后應(yīng)對詩題作點辨證。按此詩的內(nèi)容,詩題應(yīng)作《秦淮柳枝詞(或楊柳枝詞)》才對。《竹枝詞》和《(楊)柳枝詞》皆是唐代歌辭。風(fēng)調(diào)皆近民歌。但“竹枝泛詠風(fēng)土,柳枝則詠柳,其大較也”、“于詠柳之中寓取風(fēng)情,此當(dāng)為楊柳之詞本色”(《石洲詩話》)。所以此詞非“竹枝”體而應(yīng)為“柳枝”體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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