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湖上,風甚,不果泛舟,沿錢塘門至錢王祠望湖中桃花(三首)·王又曾
今年東風太早計,正月已催黃鳥鳴。
紅得桃花遽如許,更將底物作清明?
其二
柳邊花下馬輕跑,瞥地紅梢更綠梢。
可惜湖船風太急,不然搖到晚鐘敲。
其三
兜圍紅影襯青山,裹住湖濱不放閑。
誰仿爭春紅杏例,一花樹下一丫鬟。
以上三首小詩描繪西湖春色,情景如畫,筆墨傳神,是西湖詩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第一首寫早開的桃花,以批評東風的口氣,巧妙地將歌頌桃花繁盛美艷已如清明時的一段情意傳出。在詩人詞家心目中,春天的變化似乎是由東風(春風)帶來的。故秦觀說:“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換年華。”(《望海潮》)方岳說:“春風多可太忙生,長共花邊柳外行;與燕作泥蜂釀蜜,才吹小雨又須晴。”(《春思》)因此,王又曾也將桃花早開同東風聯系起來發表議論,是不奇怪的。鳥鳴花開是有時間性的,按照《禮記·月令》的說法,“桃始華(桃樹開始開花),倉庚鳴(黃鳥即黃鶯開始鳴叫)”,一般是在“仲春之月”(春季的第二個月)。桃花盛開應是在農歷二月下旬至三月上旬清明節的前后。而這一年正月,詩人游湖時,即已聽到了黃鶯的叫聲,桃花更已是“灼灼其華”,爛漫照人了。故詩人責備東風過早地將鳥鳴花開作了安排,到了清明節時,將難以再用桃花裝點節日的春光了。全詩四句,以議論貫穿。東風的擬人化,增加了作品的情韻。“太”、“已”、“遽”等虛詞前呼后應,如見作者聲氣口吻。在責備東風的深處,暗藏著詩人喜愛早開桃花的一片深情。
第二首寫游湖的樂趣。詩人本擬坐船游湖,因“風甚,不果泛舟”,只好改變計劃,“沿錢塘門至錢王祠”陸行游賞。錢塘門,舊址在今杭州湖濱路西湖六公園附近。錢王祠,舊址在今杭州清波門北,舊名表忠觀,祀吳越王錢镠等五人。詩人行進的路線,相當于從現在的六公園沿湖濱路南行,轉至南山路柳浪聞鶯公園。當時這一帶廣種桃、柳,自然風光宜人,與今日的喧鬧判若兩地。詩人騎馬而行,花邊柳下,馬兒輕跑,紅桃綠柳的枝條轉眼掠過,輕疾的馬蹄敲擊出詩人心底的喜悅。陸行的愉快,使他轉而想到未能如愿以償的湖中之游,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可惜湖船風太急,不然搖到晚鐘敲。”這兩句是虛寫,與前兩句的實寫相映襯,進一步見出詩人游興之高,透過一層表現了西湖景色的動人之深。在用字上,“可惜”一轉,“不然”又一轉,情現乎詞,愈轉而愈深,一個為西湖美色所陶醉的詩人形象活脫脫地映現在讀者眼前。
第三首,重新集中筆力寫桃花,但并不正面細描,而是巧用映襯,寫得既有氣勢,又極美艷。“兜圍”,即周圍;“不放閑”,意謂不見空檔,處處都是桃花。西湖三面有山,從湖濱望出去,青山剛好成為開滿湖濱的桃花的背景。蜿蜒不絕的碧綠襯著綿延不斷的艷紅,本已夠動人的了,再經注意,發現了更為動人的景象:“一花樹下一丫鬟。”“丫鬟”,原指婢女,這里泛指游春的年輕女子。人面桃花相映紅,兩美相并,花更美,人也更美了。“誰仿爭春紅杏例”一句,是詩人借用典故發表的議論?!稉P州事跡》載:“揚州太圃中,有杏花數十畷(音綴,田間的道路)。每至爛開,張大宴,一株令一倡倚其傍,立館曰‘爭春’。”但安排倡女與紅杏爭春斗艷,那是有意為之,而女孩子們云集西子湖畔,“一花樹下一丫鬟”,則是不召自來,偶然的巧合。雖然畫面仿佛,卻有雕琢與自然之分。詩人的狡獪在于,雖然明知“一花樹下一丫鬟”與有意安排無關,卻偏要謬加認定,無疑設問,從而進一步拓展了詩作優美的意境,使詩情跌宕,情趣盎然。
三首詩,寫法各異,情景不同,但無不圍繞著西湖的春色落筆,時時流泄出詩人的愛悅之情。在激賞詩人藝術地成功再現西湖自然美之余,我們心頭也不覺萌發了于山水之間尋幽探勝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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