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楊花》詠楊花詩鑒賞
吳錫疇
為見春風不久歸,顛狂上下弄晴暉。
只饒天與無拘束,入幕穿簾任意飛。
本詩作者吳錫疇,字無倫,宋代理學家和文學家,有《蘭皋集》。
為欣賞吳錫疇的這首詠楊花詩,需先介紹唐韓愈《晚春》詩,此詩全文為:“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詩以擬人化手法,使草木這種本來無知的自然物具有人的情感和思維。進而對各類草本木本的花爭香斗艷表示欣賞,對楊花榆莢缺彩乏香表示嘆惋。正因為用擬人化手法,便使一種自然現象富于人生哲理,而讀者體味起來便見仁見智。基本的理解是:此詩喻勸進之意,勸人珍惜時光,務使一生富于光彩,勿如楊花榆莢那樣光陰虛度而終無所成。韓愈另一首《晚春》詩:“誰收春色將歸去,慢綠妖紅半不存。榆莢只能隨柳絮,等閑撩亂走空園。”對柳絮(亦即楊花之類)榆莢所持態度與前詩相同。從時間進程說,已是春盡斂花收實,各有所成;而柳絮、楊花、榆莢卻只有等閑亂飛這一種選擇,終未成花,又何以成實?“無才思”的預言不是有結果了嗎?當然,榆莢、楊花、柳絮本是花內結實,那是生物學的解釋,而不是文學創作和欣賞所必須顧及的。
如果說韓愈的《晚春》詩是對楊花的嘆婉或否定借以勸進,那末,可以說吳錫疇的《楊花》詩是借揚花以明性,是翻韓詩之案。
詩也用擬人化手法。首二句是說,正因為楊花深知春天很快就要過去,所以才乘時因風于晴空中盡情飛舞。“見”,識也,明也,知也。“顛狂”,既傳達出楊花盡情的主觀意識,又繪寫出楊花上下飛舞的極大幅度。“弄”字下得好,極為傳神地描繪出楊花的游戲之態。韓詩說“草木知”,而楊花“不知”之意雖不在字面卻已在詩中。吳詩開頭便與韓詩大唱了個反調,確立了翻案基調。
第三句中“與”是給的意思,即賦與。“無拘束”即無拘無束、自由。只是因為大自然賦與楊花無拘無束的性格,這還是就楊花說楊花,未與它花比較而言,也就不能硬把韓詩扯來比較。關鍵在“饒”字,饒是多的意思。與其它花相比,大自然多給了楊花一種自由性格,這就準確地說明了楊花的特殊物性。楊花獨有自由物性,所以它在有限春光中才“顛狂上下弄晴暉”。“顛狂上下”是物象,是物的表現;“無拘束”是物性,是物的本質。天性如此,不可勉強要求它有“才思”,豈不是翻了韓詩的案?
末句既是對“無拘束”的補充,也是對首句的照應。“顛狂上下”在寬廣度上表現了楊花的“無拘束”性格,“入幕穿簾”在細微度上表現了楊花的“無拘束”性格。“幕”是帷幕,“簾”是簾子。穿過簾子,繞過帷幕飛進人家室內,真是“無拘束”得無孔不入了。“任意”是任情,照應首句“為見”二字所賦與的思維和情感,也是“無拘束”的同義語。
吳詩翻了韓詩的案,不為無理。但可否因此而對二詩進行褒貶?我們以為不可,也不必。韓詩借楊花以勸進,旨在講理智,偏重于主觀;吳詩借楊花以明性,旨在講個性,偏重于客觀。客觀外界應承認并尊重人的個性,不應強求一律;而任何人主觀內在都應有理智,要求自我。這本來就是事物的兩個方面,不可執此非彼而有所偏廢。從藝術上說,二詩均用擬人化的手法,借助形象說理,充滿理趣,相得益彰,而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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