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春天
記憶里的春天總是相同的。我在陽光充足的午后,懨懨地趴在教室里看書。四周很靜,暖暖的陽光打在頭發上,質感柔軟,是想象中的手指在溫柔地撫摸發際。這時候,前桌的小男生孫飛總會輕輕地回頭,打斷我的神游:“嗯,素素,你要用的筆記。”
在我的記憶里,這樣的場景大約布滿了腦海三分之二的位置。那時候我的眼神通常很飄,只有心隨著微風東奔西竄。前桌的孫飛總在這樣美好的時刻不識時務地打斷我。這還不說,末了還要重重地加上一句:“素素同學,牽好你思想的野馬,別讓它踢飛我的本子。”
我懷疑孫飛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懷好意的,雖然通常說完這話他都是一臉嚴肅地閉緊了嘴巴,但我還是能在他轉回去的瞬間看見一抹可疑的痕跡在他的眼里蕩漾。那時候,唯有窗外的陽光依舊溫柔,透過并不明亮的玻璃,安靜地覆在我的發上,讓我能感覺到又有手指在溫柔地穿過發絲。
后來,關于春天的記憶總是斷斷續續地貫穿兩個毫不相關的影像——密密匝匝的陽光與瘦瘦弱弱的他。再后來,我得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結論,那些頑固的、雷同的、懸浮于時間之外的片斷與細節之所以日夜不停地占據我的春天,都是源于那個可恨的人。
前者是表象,而后者毋庸置疑是本質。遺憾的是,多年以后,當我終于在夢境中把春天拼湊完整的時候,卻再拼不出那時的陽光,也拼不出那時的人。表象與本質一起從我的春天里走失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從什么時候不再飛跑的,也許是在得知孫飛被保送到重點高中的消息之后,也許并不是。我讀書很少再讓父母操心了,總是聽見媽媽用一種近乎欣喜的語氣對父親說:“咱們的素素長大了,不用咱們操心了,你看她看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認真。”媽媽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愉悅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我聽著聽著,眼里卻含了淚……
十八歲那年,我也如愿離開家鄉去外地讀書了。走的頭一天,我沿著上學時常走的那片樹林去了學校。那時已近秋天,陽光雖暖,卻已帶了些許涼意,教室里空無一人,可我還是執意用從班主任那里借來的鑰匙打開門。我用上學時的姿勢坐在自己曾經坐過的位置,然后將頭慢慢俯在桌上,就像以前趴在桌上看書一樣。可是陽光雖然穿透了土墻上的那層玻璃,卻再也聚不成往日溫暖的光束,一抬眼,空曠無邊。
一定有些什么是成長必須舍棄的,就像生命中不可能永遠延續的春天一樣。十八歲的春天之后,我踏上異鄉求學的道路,再然后結婚,生子。雖然春天依然按部就班地在他鄉依次盛開,但我亦清醒地知道,那干凈得讓人流淚的春天,卻再也沒有人能給予了,就如同席慕蓉在她的書中所寫,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面貌,過了這個階段,再要往回走就是強求了。
所幸的是,快樂依舊大于悲傷,或者說,更多的該是感謝,感謝那些長相相似的春天得以在流年的柵欄之外,能以絕美的姿態安靜地問候我,使我在每次回顧的時候,仍然可以信它、愛它,甚至可以一邊微笑,一邊幻想。不僅如此,我還不止一次地猜想,不論四季怎樣往復,他必是希望我像花一樣盛放在記憶的春天里,就像他曾經存在我同樣模板的春天里一樣,色彩凝重,單純完美。
而今,春天再一次來了,我仿佛還是舊日時光中那個伏在桌上看書的小姑娘,睜著迷離的睡眼,站在年少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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