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新鳳 【本書體例】
方回
方回(1227—1307?),字萬里,號虛谷,歙(shè射)縣(今屬安微)人。南宋景定(1260—1264)年間進(jìn)士,曾官嚴(yán)州(今浙江建德)知州。罷官后致力于詩。有筆記小說集《虛谷閑抄》,今存一卷,其篇章短小,多記怪異之事。
章子厚惇初來京師,赴省試。年少,美豐姿。當(dāng)日晚,獨(dú)步御街,見雕輿數(shù)乘,從衛(wèi)甚都。最后一輿,有一婦人美而艷,揭簾以目挑章。章因信步隨之,不覺至夕。婦女以手招與同輿,載至一甲第,甚雄壯。婦人者蔽章雜眾人以入一院,甚深邃,若無人居者。少選,婦人始至,備酒饌甚珍。因問其所,婦人笑而不答。婦人引儕輩迭相往來,甚眾,俱亦姝麗。詢之,皆不顧而言他。每去,則以巨鎖扃(jiōng炯)之。
如是累日夕,章為之體敝,意甚彷徨。一姬年差長,忽發(fā)問曰:“此豈郎所游之地,何為至此耶?我主翁行跡多不循道理,寵婢多而無嗣息,每鉤致年少之徒與群婢合,久則斃之此地,數(shù)人矣。”章惶駭日:“果爾,為之奈何?”姬曰:“觀子之容,非碌碌者,必能脫。主人翌日入朝甚早,今日解我之衣衣子,我且不復(fù)鎖門。俟至五鼓,吾來呼子,亟隨我登廳事。我當(dāng)以廝役之服被子,隨前騶(zōu鄒)以出,可以無患矣。爾后,慎無以語人,亦勿復(fù)由此街。不然,吾與若皆禍不旋踵矣!”詰旦,果來扣戶。章用其術(shù),遂免于難。
(選自《虛谷閑抄》)
章惇,字子厚,是初次來京城參加禮部主持的考試。他很年輕,相貌俊秀。當(dāng)天晚上,獨(dú)自在皇城的街上散步,看見幾輛雕飾華麗的馬車,隨從們也都穿著漂亮。最后一輛車上,有一婦人美麗而妖艷,揭開窗簾用眼神挑逗章惇,章惇便信步跟隨著馬車。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婦人招手讓他上了車,來到一座深宅大院,這院子很是壯觀。婦人把章惇隱藏在眾人中間,進(jìn)了一個院落,院子很幽深,好象沒有人居住。過了一會兒,婦人才過來,準(zhǔn)備了很豐盛的酒菜。章惇問她這是什么地方,婦人笑而不答。婦人引著她的伙伴們輪流前來,人很多,都很艷麗。章惇問她們,卻都不正面回答,只說些別的事情。每當(dāng)她們離去的時候,就用大鎖把門鎖上了。
象這樣過了好多個日夜,章惇因此而感到體力不支,心里也很惶惑不安。有一個年紀(jì)稍長些的婦人忽然問他:“這兒哪里是郎君你可以逗留的地方,怎么會來到這里呢?我家主人不照常理行事,寵愛的婢妾雖很多卻沒有生育子嗣,常常勾引來年輕人和群妾交合,時間長了,這些年輕人就死在這里了,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了?!闭聬@慌害怕地問:“果然是這樣,我該怎么辦呢?”婦人說:“看你的相貌,不是碌碌無為的人,一定能夠逃脫。主人明天上朝很早,現(xiàn)在我脫下我的衣服給你穿上,我也不再鎖門,到了五更時分,我來喊你,你趕快跟我到廳堂上,我會拿仆人的衣服讓你穿上,你隨同前面騎馬的侍從出去,就沒什么可擔(dān)憂的了。以后,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別人,也不要再來這條街上,不然的話,你和我馬上就會大禍臨頭了!”第二天早晨,那婦人果然來敲門,章惇就照她說的辦法去做,便逃出了虎口。
《禁街遇麗》通過一個青年男子——章惇的一段奇遇,從一個特殊的角度反映了北宋末期統(tǒng)治集團(tuán)上層人物荒淫無恥、腐朽沒落的生活方式。
章惇,字子厚,浦城人,史載他博學(xué)善文,參與了王安石變法。小說以他為主人公,一方面可能是章惇的仇家對他進(jìn)行的人身攻擊;另一方面,唐宋傳奇小說也常在虛構(gòu)的故事情節(jié)中混進(jìn)一些真姓名,這篇作品是否如法炮制,也未可知。但這些都不影響我們對它所表達(dá)的思想內(nèi)容的認(rèn)識。
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年被一幫美艷的婦人鎖在一座深宅大院里,一連數(shù)日夜里被這些婦人糾纏嬉戲,竟使他“為之體敝”。讀至此,我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古典小說中妖狐鬼怪迷惑書生吸其精髓的故事。其實(shí),本篇中的這些女性非妖非狐,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人。她們皆為那座宅院主人的寵妾,只因“主翁行跡多不循道理,寵婢多而無嗣息”,所以才“每鉤致年少之徒與群婢合”。從上述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那位“主翁”的生活多么荒淫無度以及眾寵妾在他的淫威下畸形的心態(tài)。“主翁”依仗權(quán)勢可以霸占許多婦女,這些女性既不能時刻得到主翁的寵幸,又無子嗣可以使自己在此家中擁有穩(wěn)固的地位。她們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久而久之,難免產(chǎn)生畸形的心理、生理要求,所以才勾引美少年以補(bǔ)償自己的缺憾。她們本是受害者,是一夫多妻制度的犧牲品,可是她們沒有或者難以反抗這種不合理的現(xiàn)實(shí)生活。反過來,她們又害了別人,竟使數(shù)個“年少之徒”斃于此地,幾乎成了以色殺人的劊子手。在此,作者給我們描繪了一幅多么可怖的生活場景,在那豪華的大院里,在那美婦出入的地方,隱藏著多么可怕的殺機(jī)!而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那位“主翁”。從文中顯示,“主翁”當(dāng)是一位朝中官員,有權(quán)有勢,因而可以說作者將批判的矛頭指向了上層官僚階層,客觀上暴露了社會制度的黑暗,官僚階層的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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