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俊山
丁力
我生長在湖鄉,湖里的村落分布在垸子里,垸子的堤很長,堤外面是一大片草原,草原上間或有兩個小湖,湖的邊岸長滿了蘆葦。
草原給我的印象最好,最深……
草原是農人的牧場,打柴場,打草場,是漁人到湖里去的要道,是獵人的場所……
草很整齊,因為密密叢生,都是直立著,長得特別高時也倒伏,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它正式的名字,故鄉的人通常把它叫做“湖草”。
春來了,湖草抽出幾寸長的嫩芽,綠得可愛;這時正好放牛,牧童成群地來在這里。
到了三四月湖草長深了,農人駕著牛車,帶著長把鏈刀來打草肥田,這叫做“打青”。打過青后,接著就“打干”,是把草曬干捆成捆子,用牛車拖回去堆起,以備撒在棉花地里作肥料。
秋冬之間,草枯萎了,村人們又把它打回來做柴燒。
這時期正好打獵,獵人搬著土槍,帶著狗,來尋找他們要打的東西。回來時,他們的蔑簍里總是背著兔子,野雞,獾狗和麂……不過有時也打空手。
這時期也是捕魚的季節。漁人們拿著叉和罩,或是挽著網和鉤,很高興地走向湖里。
草原,給人們以生活……
我初到這茫茫的草原,是隨大姐姐來放牛,那時我只五歲,騎在牛背后拉著大姐姐的衣服、生怕跌下去!
那時,她教會了我一支好聽的歌。
后來,我自己能放牛了,隨著一大群小伙伴走開去,非常高興。
到了牧場,把牛的繩索挽在牛角上,讓它自由地去吃草,我們隔遠看著,牛很多,會牴起腦來,有時,還發歡地亂跑。
我們坐在地上斗草,或是丟螺絲,捉中指等游戲,玩得非常起勁,但是要時時看住牛,不讓它跑得太遠。
我們還會用泥土做“嗚哇”,吹得嗚哇嗚哇地叫。
要回去的時候,各人把各人的牛捉來騎上,嗚哇聲和山歌聲漸漸離開牧場,成群地走回村子。
長大了,我也騎著馬在草原上奔馳過。那是外戰期間,村人們被“老東”逼得走投無路,部逃到湖里來打游擊。因此,這里成了村人的避難所,游擊隊的集合場。我在這里有一個時期,天天學騎馬……
后來,我遠行了,在幾年流浪的日子里,我常懷念起故鄉的草原,直到“慘勝”后一年多,我才回到我受難的故鄉,特為到草原上看看……
草原的牛稀落了,已沒有從前純樸的歌聲,爽朗的笑語,這里又成了村人的避難所,來躲債,躲捐稅,躲壯丁……
草原,我瞭望著,掉下了憤怒的眼淚!
一九四九·二
《湖鄉》說不上辭采的華贍、構思的奇巧,也說不上抒情的迭宕曲折和寓意的深長幽宛。然而,在四十年代晚期的散文詩苑地,它卻代表了或一種風格。這是猶如村姑般樸實而不乏真情,令人感到“愛著踏實”的那種素凈之美、淳厚之美。
“湖鄉”就是詩人的家鄉。他生于斯、長于斯,對其地有著深深的了解,也就懷著那割舍不掉的依戀,特別是對故鄉的那“一大片草原”。
后來,我遠行了,在幾年流浪的日子里,我常懷念起故鄉的草原,直到“慘勝”后一年多,我才回到我受難的故鄉,特為到草原上看看……
情之所鐘,歷久而不變,對故鄉的一往情深,于此可見一斑。詩人就是用這種一無雕飾的語言,款款講述了故鄉的草原、故鄉的人們,以及自己在故鄉度過的那段生活。從中,我們看到了“湖鄉”的自然風光,也看到民風的淳樸,還有它在和平歲月的牧歌情調和在戰爭年代的激揚奮發……這一切都洋溢著沁人心脾的詩意,烘托出詩人熱愛家鄉的真摯情感。
可是,故鄉雖好,卻隨著歷史的流變一步步淪入苦難深淵。“外戰”期間,這里已失落了那種令人神往的和平生活;而“慘勝”之后,故鄉的人們依然未能從苦難里掙脫:
草原的牛稀落了,已沒有從前純樸的歌聲,爽朗的笑語,這里又成了村人的避難所,來躲債,躲捐稅,躲壯丁……
這就是“內戰”時期的故鄉了。“草原”雖然有情,仍然庇護著它的村人們,可是時代是殘酷的,村人們依然不能安居樂業。面對此般情景,詩人怎能不悲憤呢!所以,詩篇結束在那個充滿“憤怒”的句子,就十分自然。猶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這是真情的進發啊!
正因為詩篇真實地表現了抒情主人公的情愫衷腸,所以它感人。美是多種多樣的;美的散文詩也有各不相同的風格。從這種意義說,《湖鄉》不失為現代散文詩中一枝樸素而有神采的“昨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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