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家順
袁宏道
高梁橋在西直門外(1),京師最勝地也。兩水夾堤,垂楊十余里,流急而清,魚之沉水底者,鱗鬣皆見。精藍棋置(2),丹樓珠塔,竊窕綠樹中。而西山之在幾席者(3),朝夕設(shè)色以娛游人。當(dāng)春盛時,城中士女云集,縉紳士大夫,非甚不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
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子出游。時柳梢新翠,山色微嵐,水與堤平,絲管夾岸。跌坐古根上(4),茗飲以為酒(5),浪紋樹影以為侑(6),魚鳥之飛沈,人物之往來,以為戲具。堤上游人,見三人枯坐樹下若癡禪者(7),皆相視以為笑。而余等亦竊謂彼筵中人,喧囂怒詬,山情水意,了不相屬(8),于樂何有也。少頃,遇同年黃昭質(zhì)拜客出,呼而下,與之語,步至極樂寺觀梅花而返。
這是作者在京城任禮部官員時所寫的一篇游記小品。前段以寫景為主,在作者筆下高梁橋附近確是京師形勝之處。這里清渠蜿蜒,長柳蔭坡,渠中清流湍湍,群魚暢游;周圍佛寺棋置,丹樓珠塔,隱映在如煙叢翠之中;遠望西山,朝夕晦明,似以山色以娛游人,所以引得士女云集,熱鬧非凡。作者用極簡潔、極自然的筆調(diào)將高梁橋附近的景色描繪出來,遠近層次分明,色彩明麗清新、氣氛輕松活潑、動態(tài)婉然如見。景物描寫得這般美,其中正表現(xiàn)了作者熱愛自然的心情。他的《游高梁橋》詩頭兩句“花時晴色釀芳原,出郭猶如出檻猿”恰可與此印證。
后段以寫作者感興為主,對景物又補寫幾筆。高梁橋附近雖游人如織,然而人們的興趣卻大不相同。一般“士女”來此清雅之地所追求的依然是世俗之樂;大擺筵席,絲管夾岸,炫耀富貴,甚至“喧囂怒詬”,而對“山情水意,了不相屬。”作者對這些人是很不以為然的。雅與俗,在對山水的態(tài)度上往往大異其趣,雅士善于從自然山水中了悟人生,生出超塵出世之想,得到一種心神凈化的深層次的愉悅,而俗人不過是醉心于桃紅柳綠,風(fēng)暖草薰的境界,得到感官上的滿足而已。作者運用反襯手法寫出自己的清雅之致。他們“跌坐枯根上,茗飲以為酒”、“枯坐樹下如癡禪者”,與一般游人之觀賞方式自是不同,他們重在澄心觀道,重在體味大自然的意趣。他們以“浪紋樹影”為自己助興,觀“魚鳥之飛沈”、“人物之往來”以為“戲具”,總之,目之所及無不觸然興懷,使自己有一種“縱浪大化”的體驗。他們追求的正是這種“天人合一”、“得意忘言”、物我混同的境界。世俗游人覺得世俗之人那種游觀戲樂方式太淺薄,“于樂何有也!”在這種對比、反襯之中,更顯出他們的清高。
這篇短文行文十分自然流暢,氣韻生動。寫景時,自然含情,寫情時又不離開景物,作到了情趣與景物的和諧一致。在短短的文章中,自己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躍然紙上,確實是一篇“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清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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