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莫里亞克
一道道房門關上了。我推開大門那沉重的門扉。它抵抗著我的推力。從前,母親每天黎明把門打開,讓清新的空氣進入屋內,并在陰暗的四壁內把它囚禁到傍晚;那推門的吱嘎聲常常把我從夢中驚醒。
我往前走了幾步,我停下來,我傾聽著。九月的草兒不再顫動了。我仿佛聽見葡萄架下有蟋蟀唱歌,但那也許只是我耳朵的嗡鳴和往昔的夏日在我記憶中的絮語。半輪殘月掛在空中。月光是微弱的,但足以使其它星星黯然失色。她高懸在那兒,挑逗著大地。對月兒的魅力我變得冷漠了。她飄浮在太多的被忘卻的蹩腳詩歌之上。月亮是音樂家和詩人的危險的啟迪者,是淺薄的形象和乏味的激情的母親,她給黑夜和星辰抹上了憂郁的色調。
星辰,并非因為我曾經在它們的薈萃中辨明了自己的方位。可是在這兒,有幾顆星星馴服了,并且脫離了廣大的星群,仿佛它們熟悉我的聲音,仿佛它們從草原深處應召跑來在我手心里嚙食。我要根據我的祖屋的位置才能叫出它們的名字。雖然是為數不多的幾顆:我已經忘記獵戶座在天空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但金牛座在那兒,還有大角星。月亮妨礙我重新找到織女星。
我冷漠、灑脫,穿過我今世不會重演的那出戲的布景往前走去。我詛咒月亮,但我擯棄的是整個夜的奧秘。同黑暗串通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在這無邊無涯的屏幕上,我不再有什么東西需要投射。青春不僅離開了我們,而且退出了這個世界。任何年輕的生命都是不自知的魔法師。當我們還有可能的時候,我們對黑夜施以魔法。她賜還我們的就是我們給予她的東西。
(程依榮 譯)
在這篇散文詩中,與其說我們看到的是作者筆下的“九月夜景”,不如說是從夜景中折射出來的那種作者的心境。
這是一種冷漠、超然的成人心態。他以一種懷疑的、挑剔的態度重新面對這個世界。他推開大門時,他感覺到“它抵抗著我的推力”;當他聽到蟋蟀的唱歌,他懷疑“那也許只是我耳朵的嗡鳴和往昔的夏日在我記憶中的絮語”;看到空中的半輪殘月,他想到了與月亮有關的那“太多的被忘卻的蹩腳詩歌”,指責“月亮是音樂家和詩人的危險的啟迪者,是淺薄的形象和乏味的激情的母親”,而且,妨礙“我”重新找到織女星。
總之,他已不再相信自己的激情和感覺,不相信用激情和感覺編織出來的關于夜的神話。他知道所謂“夜”的奧秘,不過是年輕的生命用自己的幻想和想象對黑夜施的魔法:黑夜“賜還我們的就是我們給予她的東西”。
作品中的一句話提示了造成這種心理變動的原因:“青春不僅離開了我們,而且退出了這個世界。”看來,這里不僅包含著對自我的省視,而且隱寓著對世界的一種深深的失望。
黑格爾曾經指出:“在藝術里,感性的東西是經過心靈化了,而心靈的東西也借感性化而顯現出來。”(《藝術美的概念》)在莫里亞克的這篇作品中,他內心深處的復雜變化正是借助于九月的夜景和觀看夜景的過程而得到了生動鮮明的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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