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車

十一假期，沒有追隨擁擠的人群，前往各大城市的名山大川，是明智的。在行駛中用微信看各大景點新聞：10月2日，九寨溝發生大規模游客滯留事件，各大景區人滿為患；華北再現霧霾，給游客和當地人出行帶來了不小的麻煩；香格里拉宰客現象曝光，執法者罵游客“滾蛋”等等。一系列旅游意外狀況的出現，讓我選擇遠離擁擠，遠離喧鬧，自駕走上邊境路，是受益匪淺的，如此，一樣可以玩得開心，游得盡意。這種出游的散漫，才符合我內心的頻率。

一路向東北行駛，一路抓拍不斷。眼前田地上黃燦燦的麥子齊刷刷地低著頭，那謙卑的態度，會讓你感動。遠處長方形、正方形、梯形的稻田黃澄澄的，斂盡眼底，豐收的喜悅不僅僅讓農民們開懷，讓你這個匆匆而去的過客，也充滿著無限的愉悅。也有矮洼處，被水淹泡了的良田，農民的損失，也讓人心痛不已。

一山又一山，跌宕起伏的山巒，讓人眼花繚亂，山路十八彎，奇、險、秀的天然風景，一行行轉瞬即逝，樹木的色彩，又讓人驚呼不止，心情燦爛不息，那山坡上閃過的斑斕秋色，陶醉了心眼，纏綿了秋夢。當我在那些剛剛逝去的風光里漫飛思緒時，一眼瞥見奔馳的車窗外，那些曠野里美麗得讓人窒息的風車群，急急地大呼跟班：“停車！”

當我“咔嚓”“咔嚓”神拍了一陣之后，風車、風車，這個詞在我的思維里不斷地重復著，雖然此風車非彼風車，但是依然有一段久遠的記憶，一股熾熱的情感扯出巨大的疼痛來了。

那是小時候，和弟弟一起與鄰家姐弟玩，紙風車撕碎了，被冤枉的深刻點滴，喚醒了沉睡的記憶，弟弟的哭聲恍然敲開記憶的閘門，一泄而發的情景呈現在腦海里。那一幕痛心的記憶差不多都忘記了，今天在這從蘿北到綏濱的途中，風車，那些腰板挺直的脊梁骨，伸出溫暖的手轉動，向天空采擷純潔的念想的時候，風車的往事突然冒出來，讓我的心靈顫抖了一下。那長劍一樣的葉片，揮動詩意的翅膀，似乎收割著十月沉甸甸的韻腳，趁著瑟瑟的秋風，旋起童年的記憶。

小的時候，鄰家的孩子總在一起玩，開心的時候笑呵呵，天下太平，不開心的時候就會爭吵不斷，哭聲不止。所以，難免會遇到和鄰家小孩子吵架的事情。那個年代，我們周圍鄰居家的家長基本都是雙職工，早出晚歸都很忙碌，家里都有老人看護孩子。只有鄰家的阿姨不上班，在家做家務，看孩子。

有一天，家里就剩下老人和還沒到上學年齡的孩子在家，看家玩耍。那時候我才7歲，弟弟5歲。太婆帶著我們兩個不太懂事的孩子在家。太婆確實沒有時間看著我們，她一直在忙東忙西，忙里忙外，就是園子里的菜苗，她都要一棵一棵地扶正，成行成趟，成形成塊。太婆天天都是忙碌的，她也是特別干凈的。總把家收拾得一塵不染，在累了歇息的時候就抽上一袋煙，解解乏，喊兩嗓子，看孩子們在干嗎。

其實那個時候的孩子都是散養的，家長很少在孩子身上投入太多的心思，由于忙著工作沒有那么多管孩子的時間。那時候的孩子都很懂事或者傻乎乎的。不像現在的孩子，各個是家里的小皇帝，嬌貴，都是寶貝，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摔了。家長活得比孩子還累，學齡前到小學的時候接送上下學；給孩子出百題，聽寫生字；帶孩子去學琴、跳舞、打乒乓球、畫畫、學書法，陪著孩子學奧數、英語等。中學開始請家教或陪讀，高中就更不用說了，全天守時陪護，準備營養餐，有時間就給孩子的薄弱科目請家教，陪讀到半夜，乃至凌晨。都是為了孩子能考個好的大學，有個好的未來。說起我們那個年代，家長陪得少，或許想陪也沒時間和精力吧！但是，該考上大學的一樣考得上，靠的都是自覺，還有心中的理想。

想想小時候太婆對我真是特別好。但這一次，太婆沒有保護好我們，我們被媽媽一陣數落。

家里的大人都去上班了，隔壁家的勝利和他弟弟小胖來我家玩，小胖雖小，卻是個特別喜歡歪曲事實、有點霸道、特別淘氣特別蠻的小孩，鄰居家的孩子都不愿和他玩。那天小胖手里拿著個彩色的紙風車，一邊走還一邊用嘴使勁地吹著，來到我家喊弟弟。當時我正給弟弟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弟弟跟小胖的年齡差不多大，弟弟看見小胖手里的紙風車，就起身緊跟著小胖的屁股后面跑著，看風車旋轉，他們兩個一前一后玩得也挺歡快。

小時候很喜歡看連環畫，爸爸給的零花錢，都被我買書和連環畫了。長大以后養成了看書和買書的習慣，直到如今依然樂此不疲。

看他倆玩得挺歡實，我和勝利就趴在葫蘆架底下的長凳子上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小人書。看到入迷的時候，不知道兩個小伙伴怎么就吵起來了，弟弟哭聲尖厲，哭得都快沒了氣，小胖在旁邊也扯著嗓子哭，風車在地上已被撕爛了。

小胖姐姐勝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給我弟弟一個嘴巴，我急了，也上去回扇了勝利一個嘴巴，問她：“為什么打我弟弟？你干嗎欺負他，不問明白情況就打，看我弟弟哭的？”自己從沒有那么厲害過，平時說話都細聲細語，不敢大聲的，想起這些往事，似乎那場景歷歷在目，逐漸清晰起來。

這時候哭聲已經一片了，我過去問弟弟是怎么回事。問了半天，弟弟嗚咽著也沒說明白。后來這件事平息之后，我再問弟弟，弟弟才囁嚅地說：“我和小胖說要玩一會兒他的風車，可是他不給。我就看著他玩，看著看著小胖就說，看什么，不給你看，接著他自己就撕碎了。然后賴我，說是我給撕碎的，就打我。”

那時候幾個小伙伴已經打到一起去了，太婆看見的時候，我們幾個臉上都掛了彩，為了弟弟不受委屈，我被他們撓壞了手臂和臉，我也把勝利他們姐倆的臉給撓壞了。太婆找來隔壁的阿姨說：“看看這些孩子，一會兒不看著就惹事端，唉，沒一個省心的。”阿姨看見自己的孩子受傷了，就沒好氣地說：“老太太，你得告訴他爸爸媽媽，好好管管，咋還能搶別人的東西打架呢？”我據理力爭地說：“我們沒搶你們的東西，是他自己撕壞的。”可阿姨并沒理睬我說的話，上來就掐了我胳臂一下，疼得我當時就流眼淚了。還說“等你家長回來的，再找你算賬”，然后帶著勝利姐弟倆氣勢洶洶地揚長而去。

當然，媽媽回來之后我少不了挨一頓暴打。弟弟是不會挨說挨打的，因為他小，不懂事嘛！最重要的是，媽媽最喜歡家中的老小，當然，那時候重男輕女的思想也是特強烈的。然后媽媽又要強制我給鄰家阿姨道歉，我的倔脾氣，怎么會去道歉，我又沒有錯？我就和爸爸說，不是我們的錯，是小胖故意撕碎了風車，誣陷弟弟的。我想爸爸是相信我的，因為爸爸從來就沒說過我，也沒打過我。他總教育我說：“人不能惹事，惹了事就不能怕事，勇于承擔才是個好孩子。”在我成長的路上，爸爸講了好多激勵我的話語，說了好多人生哲理的故事，讓我記住。后來，爸爸給我們姐弟兩個做了好多個彩色的紙風車，掛在門廊上，掛在木窗上，掛在秋千上，有風的日子里，那些個風車轉呀轉，像是起飛的飛機，快速地飛翔著；像是多姿的彩蝶，翩翩起舞。拿在手里的，安在柳條上，我帶著弟弟在沒風的時候跑起來，看著風車旋轉，弟弟開心，我也開心。

但是那次打架被冤枉的記憶久久不能忘懷，直到我們長大了，有些記憶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去。

彈指一揮間，四十幾年的光景已經過去，人生路上總有很多路過的風景，帶給人驚奇的發現或深刻的回憶。弟弟已經離開我們十八年了，不知道他在天堂里有沒有看到風車轉呀轉，像彩蝶一樣飛舞；不知道他在天堂里記不記得姐姐曾經為他而和鄰家的姐弟打架，被媽媽一頓暴打；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姐姐陪他從童年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的美好時光。今天途中邂逅旋轉而美麗的風車，拉回一段本來以為已經忘卻，但卻依然刻骨銘心的過往。此時，看見風車在秋風的推動助力下，迅速地旋轉，更加懷念逝去的弟弟，心底有一種聲音在呼喊：弟弟，你在天堂還好嗎？我在有風車的地方呼喚你，你聽見了嗎？

在路上，邂逅風車，那如長劍一般的葉片，揮動詩意的翅膀，似乎收割著十月沉甸甸的韻腳，還有，趁著瑟瑟的秋風旋起的童年記憶，風車，依然永不停息地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