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修建·把我的明媚送給你
崔修建
站在地鐵站進出口通道里,他斜挎一把廉價的吉他,像立于舞臺中央的歌手,聲情并茂地自彈自唱,經典的、現代的、民族的、流行的,一曲接一曲,那些飄動的音符和跳蕩的歌詞,不斷地向過往的行人傳送。偶爾有人駐足,有人喊一聲“好”或送上響亮的掌聲,他唱得更加賣力。他身前那個紙箱里,散落著行人隨手放進去的少許零錢。
他沒上過任何藝術學校,也沒有拜過任何老師,更沒有專門學習過發聲技巧。他是一個初中便因貧困輟學的農民,只因喜歡唱歌,他背著簡單的行囊,從大西北的一個山溝里獨自來到北京。像他這樣“唱通道”的很多,但他很特別,瘦弱的他底氣十足地一亮嗓子,整個人也立刻神采煥發,眼睛里滿是激情,那忘我的陶醉,讓人覺得他也是這個世界上的富豪。
其實,他每天的收入非常有限,刨去租住地下室和最低的生活費,他每個月只能寄給家里幾百塊錢。而他,似乎十分知足,一直堅持了五年,無論是汗流浹背的夏日,還是寒風刺骨的冬季,他的歌聲始終飄蕩在通道里。
問他為何唱歌時那么有精神?他回答:因為一進入音樂世界,眼睛和心里就多了明媚,就忘卻了日子的窘迫和艱澀,只感覺生活中還有那么多的美好,像陽光一樣隨手就能摸到。
于是,許多人便看到了他明媚的笑容,聽到了他明媚的歌聲。
那是一個賣手工藝品的女孩,因患有先天小兒麻痹癥,她跛腳跛得很厲害,走路都十分費勁,她的小店也沒有什么奇異之處,但還是有許多人繞了遠來她的小店,只因喜歡看她整天掛著笑意的面容,喜歡聽她溫溫婉婉的話語。和她在一起,似乎那些憂愁、煩躁、焦慮等,都突然消失了影蹤,只有清新和舒暢,連空氣里都充溢了快樂的因子。
獨自的時候,她會手捧一本喜愛的書,靜靜地閱讀,那些美妙的句子,仿佛是神奇的魔法師,帶她走進了一個又一個精彩的世界,讓她興奮地流連其間。彼時,她的身前背后,簇擁的都是眩目的美麗。
后來,她不可遏止地拿起筆來,開始書寫起心中翻涌的那些奇思妙想。很快,她的那些純凈的文字走進了更多的心靈。人們在她的文章里面,讀到了許多令人心暖的故事,讀出了夢想、熱愛、奮斗、堅韌等等,一如她陽光般的笑靨,叫熟悉的和陌生的人,都發現了生活的色彩原來如此繽紛,如此令人迷戀。
她說過,連死亡都無法阻攔那些花朵明媚地綻開,那小小的疾病又怎能擋住渴望美好的心靈。她從不以愁容示人,從不讓悲苦感染他人,因為生命的每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賜,都是不應該辜負的。
一位作家朋友講過一個故事:他和她剛剛新婚不久,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讓他在重癥監護室里整整躺了一個月。醫生斷言他即使能夠活過來,恐怕也會成為一個植物人。他年輕的妻子聽了,眼淚滾落如斷線的珠子。然而,擦掉淚痕后,她每天都穿了漂亮的衣服,都精心地化了妝,守護在病榻前,一聲聲地輕喚著他,絮絮地說著他們愛情路上的種種美。
他終于睜開了眼睛,卻失去了記憶,連面前嬌媚的她也認不出來了。可她還是笑了,仍不時地換了漂亮的衣服,描了眉眼,涂了粉霜,雖然衣服都是仿名牌的,很便宜的,但都很新鮮。她穿了很有型,也添了不少的魅力。她用的那些化妝品,也都是廉價的,可還是為容顏增了幾分美麗。最重要的是,她臉上始終洋溢的讓憂傷退卻的微笑,任是誰見了,都要心生敬佩。
有人問她:他已經那樣了,她為何要如此用心地化妝,打扮得如此漂亮,她一語堅定地答道——我把我的明媚送給他,等他和我一起明媚我們的生活。
滾滾紅塵中,有很多像她那樣的平凡人物,他們面對大堆的不如意,沒有抱怨,沒有消沉,而是以明媚的笑容,迎接種種不幸,在艱難中唱一首歡樂的歌,在寂寞里寫一篇幸福的美文,在悲苦時還不忘給世界添一份美麗……他們深知:即使命運只給了自己兩塊石頭,也要用它擦出耀眼的火花,點亮美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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