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網
“而我,能有幾年孤獨?”1995年夏天寫在書的扉頁上的這句話,今天看來顯得矯情了。人其實都抗拒孤獨的。沒有人,能持久地熱愛它。置身于漫無邊際的孤獨深淵里,怕是誰都會崩潰,無法安之若素。重新捧起這本書,走進這個遙遠閉塞的小鎮,開始夏天之旅。
布恩地亞家里一代又一代取名奧雷良諾和阿卡迪奧的子孫,混淆著我的記憶。盡管是不止一次重讀,仍不清楚這究竟是第幾代人。“他們盡管相貌各異,膚色不同,脾氣、個子各有差異,但從他們的眼神中,一眼便可認出那種這一家族特有的、絕對不會弄錯的孤獨神情。”
“這些家族成員,各自生活在自己密不通風的孤獨的堡壘里,每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來排遣自己的孤獨:奧雷良諾上校周而復始地制作他的小金魚,做了化掉,化了再做;阿瑪蘭塔為自己織裹尸布,日織夜拆;雷蓓卡閉門封窗,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直到死亡……”仿佛孤獨是一雙神秘恐怖的大手,誰也不能掙脫,無人幸免。就連那老烏蘇拉在她昏聵的暮年,仍感到一種“無法穿透的孤寂”。那是一種難以描述卻確實存在的狀態。
時常覺得自己住在一座城堡里。無法與人言語,言語是那樣艱難。甚至才剛開口,便覺得愚蠢透頂,無法繼續話題,再次確定彼此之間的確無路可走。無論是縝密的思維、表達方式,還是語言都不可相通,找不到路可以抵達。那樣橫亙在彼此之間的,何止是一條河?總有些灰色喑啞的元素操縱著情緒,像悲觀的種子不小心落入春天的泥土,不可遏止地瘋長。
某個清晨在榕樹下跳繩,跳到第248下,停下來。發現枝丫上有個蜘蛛網,一只黑色蜘蛛,僅用一個晚上就編織出一個美麗的網。蜘蛛編織網,我們書寫文字,都是為了自己的忙碌或孤獨。
記得,那些“患上失眠癥的馬貢多居民,決心同遺忘作斗爭,他們在每樣事物上面寫上名稱和用途。”“他們就在一種難以把握的現實中生活著,這現實暫時被文字挽留著,可是一旦人們忘記了文字的意義,它就會逃走,誰也奈何它不得。”文字成為一種手段,可以挽留容易破碎的記憶。但試圖稀釋孤獨,就釀造了更深的孤獨。
那天跟朋友說:“不知道文字給予自己的,是幸福還是痛苦?”他總是睿智,“都不是。是為了我們的忙碌。”我覺得,也許是為了孤獨。
2007.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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