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地一片空曠,自我像一個哨兵
在靈魂的大門口暫時閉上眼睛;
就像今天,一群鴿子
在河水湍急的岸上拍動翅膀,
我走向那河水洗澡,脫光了衣服,
把水撩到我的大腿上;
然后我赤腳踏著光滑的圓石走動,
心想:“這個世界不需要
再有一個天堂”——但天上紫色的云頭
很快落下雨來,我躲到
柳樹和荊棘之下,像從前
亞當躲避圣父。我給弗蘭西帶回
一小枝濕濕的野薄荷,
明天它將像土豆一般茁壯生長。
(西川 譯)
【賞析】
《秋之書》是巴克斯特生前準備出版的最后一本詩集。新西蘭文學評論家弗蘭克·麥凱在一篇悼念巴克斯特的文章中指出:“這是一本高尚的書,展現了他豐富的人性——他的和藹、他的幽默、他那尖銳的社會批判、他所獲得的宗教信仰……這是生命燃燒的見證,恰如其分地回應了詩人的祈禱:‘讓我成為那被掰開的面包,被飲下的酒。’”《秋之書》是由一組長詩組成,實際上里面寫了四十八個詩歌片斷。在該書以及隨后出版的《耶路撒冷十四行詩》中,詩人堅持著一種對于靈魂的持久的洞察力,在物質和精神、自然和上帝、主體與客體、自我與他者之間,以及在純樸的生活方式與靈魂深處的種種欲望之間,尋求一種屬于他的獨特的說話方式,他有血有肉地向我們展示了他散漫的思維過程,而不是思維結果。
本篇選自《秋之書》第五首,詩中也具有明顯的宗教思想色彩以及道德傾向,另外,這首詩還受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影響。詩歌以“此刻天地一片空曠”發端,引發讀者的思考。在這片空曠的天地間,應該會有什么事情發生。那么到底會發生什么事情呢?詩人何為呢?正當人們準備放縱思想的“野馬”之時,不料詩人立即來了一個轉折——“自我像一個哨兵/在靈魂的門口暫時閉上眼睛”。“自我”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三重人格理論”中的核心概念,是自己可意識到的執行思考、感覺、判斷或記憶的部分,一定程度上體現為平日表現著的自己,自我的機能是尋求“本我”沖動得以滿足,而同時保護整個機體不受傷害,它遵循的是“現實原則”,為本我服務。由于它常常夾在“本我”(以快樂為原則)和“超我”(以道德、信仰為原則)之中,所以常常受壓。因此,常出現一些“自我保護”的有趣現象,如投射(projection),把自己一些接受不了的特征加在別人身上,然后恨那些人。按照進化論的觀點,人是從高級動物進化來的,因此,人的身上始終存在動物性的欲求。但是,人之所以為人還在于他不愿意被這種動物性欲求所支配,總是力求超越使自己向理想化完美的人格升華。于是,在追求完美人格的過程中,人類的靈魂深處常常充滿動物性與神圣性的深刻矛盾,這種“情”與“理”、“肉”與“靈”、“本能”與“道德”、“卑劣”與“崇高”等人格精神的內心沖突使“自我”在“本我”和“超我”之間進行對話,從而調節“自我”的行為。將“自我”比擬成一個哨兵,非常貼切。
詩歌繼續表現“空曠天地”間的物與“我”,營構出一幅自然、和諧、閑適、美滿、秀麗的風景畫面。“這個世界,不需要再有一個天堂”,應當享受現實美麗的生活呀,何必去把希望寄托在來世呢!此在就是“天堂”。把握快樂的、本真的此在不就可以了嗎?又有什么必要有宗教信仰、道德準則呢?
但是詩人馬上來了一個轉折——不可如此,如此是達不到的。因為只要人有所表現,上天就會有不平凡的征兆——“但天上紫色的云頭/很快落下雨來”,警示著人類注意自我的行為,當然這種行為不止于詩歌中所云,讀者可以大膽去假設和聯系由于人類放縱自己欲望造成的后果,比如二戰等等。接著詩人寫下他的選擇——躲到柳樹和荊棘之下,像從前亞當躲避圣父。亞當和夏娃的故事眾所周知,因為經受不住外界的誘惑,放棄了自己的道德理念,沒有約束住自我的行為,故而被圣父處罰。巴克斯特的詩帶有明顯的道德傾向,喜歡用宗教理念來教育和引導人們。在他20世紀50年代初出版的《新西蘭詩歌新趨向》一書中,道德是他詩歌研究的主要標尺。但他對詩歌的評價與分析不乏真知灼見。他認為,詩歌“應該包含道德真理,每個詩人都應該根據自己的認知成為預言家,每個詩人都應是墮落社會里的健康細胞”。從本詩中,我們也同樣可以感受到。詩歌最后寫:“我給弗蘭西帶回/一小枝濕濕的野薄荷,/明天它將像土豆一般茁壯生長。”與前面相接,凸顯了詩人借助想象勾畫和睦無間的理想生存圖景,向往和平和自然。詩人從具體的一物一景中創造詩歌意境,從詩的意境中反射道德哲理,顯現宗教理念。他超人的語言駕馭能力和韻律節奏感,使他在詩歌表達上得心應手。
(喻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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