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馮好勤 【本書體例】
【原文】:
濬哲維商(1),長發其祥(2)。洪水芒芒(3),禹敷下土方(4),外大國是疆(5),幅隕既長(6),有娀方將(7),帝立子生商(8)。
玄王桓撥(9),受小國是達(10),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11),遂視既發(12)。相土烈烈(13),海外有截(14)。
帝命不違,至于湯齊(15),湯降不遲(16),圣敬曰躋(17),昭假遲遲(18),上帝是祗(19),帝命式于九圍(20)。
受小球大球(21),為下國綴旒(22),何天之休(23)。不競不絿(24),不剛不柔,敷政優優(25),百祿是遒(26)。
受小共大共,為下國駿厖(27),何天之龍。敷奏其勇(28),不震不動,不戁不竦(29)。百祿是總(30)!
武王載旆(31),有虔秉鉞(32)。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33)。苞有三蘗(34),莫遂莫達(35),九有九截(36):韋顧既伐(37),昆吾夏桀(38)。
昔在中葉(39),有震且業(40)。允也天子(41)!降予卿土。實維阿衡(42),實左右商王(43)。
【鑒賞】:
關于此詩的解題歷來存在著很大分歧。據《詩序》載:“《長發》,大褅也。”《鄭箋》:“大褅,郊祭天也”。《禮記》曰:“王者褅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所謂“大褅”,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指古代帝王祭天而以自己的祖先陪享的一種儀式。《禮記·祭法》說:“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此詩所言及內容與褅祭之禮恰恰吻合。準此,大褅之詩無疑也。然而,朱熹則持有異議。他說:“大禘不及群廟之主”,而“宜為褅祭之詩”。這顯然是曲解。姚際恒對此作了尖銳地批評:“然詩中未嘗有及群廟之主語,相土未為王,無廟也,豈認相土為廟?更難曉。愚按袷祭之說更不如褅”。“褅所以異于者,功臣皆祭也”(《公羊傳·文公二年》),蘇子由申之曰:“大褅祭所及者遠,故其詩歷言商之先后,又及卿土伊尹,蓋與祭于褅者也。”此言極當。而今之論者,又以為此詩達商之起源,并無祭祀意味,謂之祝頌。此論恐難立也。
全詩七章,可分三部分。前兩章為第一部分,寫商族的由來和契及相土的功業。首章采用了倒敘之法,先言契之功,后言契之生。我們理解時,應把顛倒的順序再顛倒過來。詩云:“有賊方將,帝立子生商”。其意是有娀氏長女簡狄,正當少壯之年,上帝立她為帝嚳之妃,吞燕卵而生契。此與《玄鳥》詩中“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神話傳說是相同的。詩之所以要把契的誕生涂上濃郁的神秘色彩,其意旨在于向眾宣稱:契實乃天之驕子,非同凡人。在殷商時,上帝是絕對權威,無論何事都得上帝保佑,才能亨通。所以詩開宗明義說:“濬哲維商,長發其祥”。繼而又寫契得到上帝的佑護立功而建商。詩云“洪水芒芒”,這里隱括著契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命為司徒,掌管教化,封于商的史實。這正是上帝保佑“其祥”之始。接下第二章是寫契和相土的功業。詩云“玄王桓發”一句,高度概括了契的威武英明,繼而分兩層加以說明:一曰“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言其受封小國大國能通達國情,施教于民;二曰“率履不越,遂視既發”,言其百姓遵循禮法而不越規。而契視察其國,教令盡行。這里寫出了契“立國”到“治國”的進程,不僅歌頌玄王勤政治國之法,而且寄寓著給后世子孫垂范、勸勉之意。從而自然地引出了相土。相土是契之孫,湯之十二代世祖,他能法先王之德,繩其祖武,人為伯長,出領諸侯,威風凜凜,“海外有截”。商族之業繼而光大。綜上所述,該部分寫了尊祖敬天兩個方面,意在說明商之立國在于先祖之功,先祖之功在于秉承天意,只有尊祖敬天,才能宏揚祖業。三至六章為第二部分,寫成湯興邦建國,著重從三個方面來敘述他的業績。其一,寫湯的高尚品德。第三章開頭點明“帝命不違,至于湯齊”,也就是契與相土之后以至于湯,謹遵天命而終成大業。撫有九州,湯生逢時,德行不衰。詩云:“湯降不遲,圣敬曰躋”,具體說明湯重視賢能,注重修德。由于他“昭假遲遲,上帝是祗”,因此帝感其誠,命湯為九州學習的榜樣。其二,寫成湯治國之法。四章言恩,五章言威,分道揚鑣,對舉成章。成湯以上帝那里接受“球”、“共”各種法章,以此作為下國(諸侯)的表率,作國的庇蔭。對此,王引之在《經義述聞》中作了精彩的論述:“球,共皆法也。球讀為捄。《廣雅》:‘拱,捄,法也。因此承上文帝命武于九州,言之,言小事之法,大事之法于上帝,故能為下國綴旒’,“為下國駿龐”,所謂‘式于九圍’,也。”所以詩云:“何天之休”,“何天之龍”,其意即是承受上天所賜的福佑,承受上天所予的優寵。那么“法”的具體內容是什么呢?詩云:“敷政優優”,“敷奏其勇”,前者指施恩,后者指施威。換句話說,也就是恩威并施,剛柔兼濟。為此,必須做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不震不動,不不竦”。前者言其“仁德”之心,“優優”之狀;后者極言英武之態,所向無敵。只有這樣,才能“百祿”并集,受天下之佑。這一切為滅夏桀在政治上作好了充分準備。其三,寫成湯武功。據《史記》所載,成湯伐桀,桀懼而忙調韋、顧、昆吾三個與國來保衛夏朝。成湯頗有軍事才能,又與宰相伊尹謀劃,先依次滅掉三個小國,然后直取夏桀,夏桀輾轉逃至南巢,遂死于山中。詩第六章就是對這次大戰及其戰略部署高度的歷史概括。此章,詩一開頭寫成湯手持斧鉞,旌旗蔽空,伐夏親征,其勢威猛,“如火烈烈”,誰也不敢阻擋。在戰略上,視敵如“苞有三蘗”,也就是將夏桀比作樹本(苞),將其與國比作樹權(三蘗),形象貼切。成湯先砍樹權,不讓它萌發;后砍樹本,不讓它生長。從此九有九截”,即九州同心歸順了商朝。真是英雄蓋世,字里行間充滿贊羨之情。卒章為第三部分,寫湯威成天子及伊尹佐湯。在成湯之前,商曾有道衰震危之時,所以詩中才有“昔在中葉,有震有業”之句。據汪龍在《毛詩異義》所載:“《殷武·疏》云:“湯以七十里。契為上公,受封受之末年,又益以土地,則當為大國過百里,而成湯之起止由七十里,蓋湯之前世有君衰弱,上地減削,故至湯止有七十里耳,然則《傳》中葉震危之說不為無據。”在這竭蹶震危之際,天愛驕子成湯,便降下賢臣伊尹(阿衡)佐之。成湯滅夏之舉之所以能成功。是與謀臣伊尹的輔佐分不開的。據傳成湯崩殂后,伊尹又歷佐外丙、伸壬、太甲三朝。可見無論成湯在世之時或去世之后,伊尹輔佐商王,主持國政,都作過重大貢獻。所以,詩的結尾特提而歌頌之。
該詩最大的特點是結構謹嚴,層次清晰,詳略得當,重點突出。在結構上,第一章運用了倒敘。第四、五兩章分道揚鑣,對舉成文,靈活多變。在全詩的寫法上,以祭成湯為主,以祭始祖契為輔,至于相土,伊尹一帶而過,主次分明。在寫成湯功業上,略于受天命而承祖業,詳于伐桀而以武功得天下,重點突出。另外,還運用了比喻、對比使詩文形象鮮明生動,增強了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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