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藍開祥 【本書體例】
【原文】:
城者唱(1):睅其目(2),皤其腹(3),棄甲而復(4)!于思于思(5),棄甲復來!
驂乘答(6):牛則有皮,犀兕尚多(7),棄甲則那(8)!
城者又唱:從其有皮(9),丹漆若何(10)?
【鑒賞】:
這首對唱體歌詩,是在春秋魯宣公二年宋國的執政華元當了敗軍之將逃回之后產生的。
據《左傳·宣公二年》記載。這年的春天,鄭公子歸生接受了楚國的命令,出動軍隊去攻打宋國。宋國的執政華元、司寇樂呂統兵進行抵抗,二月壬子這天,在大棘(今河南省拓城縣西北)打了一仗,宋國慘遭失敗。“囚華元,獲樂呂,及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華元為什么會在這場戰爭中當敗軍之將,成為俘虜呢?正象作者所言:“將戰,華元殺牛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入鄭師,故敗。”后來,“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于鄭。半入,華元逃歸。”
在華元當了不光彩的敗軍之將的角色逃回之后。一次巡行視察筑城工程,還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筑城者便用辛辣的歌詞諷刺他,鞭撻他。詩中充分表現了下層人民對于這位身居高位的敗軍之將的蔑視和嘲弄。
“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幾筆就活畫出了華元這位敗軍之將的丑態:他瞪著大眼睛,挺起大肚皮,長長的胡子掛滿腮,依舊洋洋自得地當督工總指揮,巡視筑城工程,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人民有理由用“棄甲而復”、“棄甲復來”那樣極其尖刻的言辭譏刺他。而他不但不感到內疚,引咎自責,還派車右的陪乘人員去對答筑城者說:“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恬不知恥地以“有牛就有皮”的話為自己當敗軍之將開脫罪責。于是筑城者只得又以憤怒的歌辭責問他:“從其有皮,丹漆若何?”使他理屈詞窮,無地自容,只好說:“去之,夫其口眾我寡。”最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里充分顯示了《宋城者歌》的威力。
這首《宋城者歌》,要是把它看作民謠,那是更為確切的。它的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反映了“眾怒難犯”的歷史真實,抒發了下層人民對于宋國朝廷的敗軍之將華元的強烈的憎恨感情。
在春秋的歷史階段上,隨著列國間兼并戰爭的日益劇烈,隨著奴隸制的瓦解、封建制的興起,各諸侯國都要加強自己的防御工事,大興筑城的工程。在這種沉重的徭役面前,受壓迫最深重的當然是筑城者。據《左傳·昭公七年》記載,自西周以至春秋,社會上的人已分為十等,有所謂“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的森嚴的等級界限,筑城者,就其階級地位而言,當是屬于“隸”這個層次。這些人來自社會的底層,身受種種苦難,最懂得愛什么、恨什么,態度分明。這首詩歌的鮮明愛憎感情,正可以從這里找到它的階級根源。
再就是這首民謠,還反映了下層人民的堅強的自信心。高爾基在《蘇聯的文學》一書中曾指出:“民謠是與悲觀主義完全絕緣的,雖然民謠的作者們生活得很艱苦,他們的苦痛的奴隸勞動曾經被剝削者奪去了意義,以及他們個人的生活是無權利和無保障的。但是不管這一切,這個集團可以說是特別意識到自己的不朽,并且深信他們能戰勝一切仇視他們的力量的。”以《宋城者歌》,我們看到人民是極善于用幽默風趣的語言去抨擊壓迫者的。
正由于這是一首民謠,故從內容到形式,都非常大眾化,新鮮活潑,民間氣息很濃。,其事,是市井小民皆能道之的;其語,是活在人民大眾口頭上的。句式或長或短,皆服務于思想感情的表達,沒有任何矯揉造作之感,沒有任何斧鑿痕跡。
從用韻上看,通篇采取了句句押韻法,適應于人物急促對答的需要。“目”、“腹”、“復”押的是黨部韻;“思”、“來”押的是之部韻;“皮”、“多”、“那”押的是歌部韻;“皮”、“何”也是押歌部韻。句句用韻,不但節奏感特強,也加強了氣勢,讀起來瑯瑯上口。
這首歌謠最早見于《左傳》,也屬古逸歌詩,被清人沈德潛收入到他編的《古詩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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